【地狱殿堂】（二）

    这全黑的阶梯一直往下, 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楼天宝拿了手电出来，往地上照，但手电照射出来的能见度实在太低了，每次只能照亮一阶到两阶下方的楼梯。

    楼天宝小心走着, 她感觉周围的空间似乎在逐渐延展开去。

    这种感觉, 好似一开始只是在狭窄的楼道里往下走, 逐渐楼道扩展, 两边的墙壁越来越远。

    足下的楼梯一开始还是软的, 慢慢就变成了硬水泥。

    眼前依然是什么都没有。

    突然之间，她的脚下传来了“洽洽”的足音。她踩入了水洼中。

    楼天宝仔细看去, 她发现从这一阶楼梯开始，楼梯的边沿漫出了汩汩流淌的水，这水层层往下，沿着楼梯淌入黑暗。

    水流往下, 楼天宝便继续朝下走。

    她往深处走，耳边渐渐响起了一些细碎的, 听不清的声响。越往深处走, 那声响越大越近越密集, 她逐渐听清了：

    周围有老者与幼儿的声音, 不绝于耳。

    这声音嘈杂, 好似身处某处市场, 老人在哄孩子, 孩子仍然在哭闹，这个闹完了又是另一个开始闹，吵得人心烦。

    楼天宝正尝试着去听老者说的话, 却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

    她想打开物品栏里的背包, 却发现召唤不出物品栏, 异能也消失了。

    只有脖子上的毛毡小猫，和手腕上挂着的保命玉佩还在原处。

    她明白了，现在的她已经走入幻境，只有思维还受自己的控制。

    “叮铃——”

    突然，半空当中响起了一阵上课铃。

    顿时，周围的一切声响消失了。

    楼天宝眼前也“啪”地一亮，变成了学校的场景。

    碎块大理石地板，白色瓷砖的墙面，洒满阳光的长廊，弥漫着水房水垢气味的杂物间。

    她一眼认出，这是她的高中。

    楼天宝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自己的高中生活。

    从一果开始，楼天宝就没有回忆过自己的高中生涯。

    她的人生从父亲楼天昴开始，中间消失了一段，再从研究生那边接续下去。

    中间跳过的一段，就是她的高中生活。

    她的高中生活和小说完全不一样，不有趣，不开心，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没什么快乐回忆。

    她高中的成绩不好，于是加倍努力学习，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可是她选了文科，班级里女生五十男生五，小团体至少有十来个，整个班的小群至少三十个。不和人交往，就会被排挤。

    女生和女生，团体和团体之间有太多繁琐的规则，她融不进去。

    楼天宝也是要强的，她有自尊，但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就算她在别的方面出类拔萃，班主任也带头排挤她。

    幸好她没放弃，她在大学里制定了详尽的考研计划，并成功上岸。

    她一直相信自己。

    现在，她回到了那个充满了压抑气氛的班级之中。

    楼天宝看着眼前的教室，教室中阳光明媚，昔日的同学都坐在位置上早读，她看了一会儿，依稀认出了其中几个。大部分人的名字她已经淡忘。

    “你确定要上学吗？”身后突然有人和她说话。

    楼天宝回头一看，这也是一个熟人。这位是楼天宝读书时的年级主任，担任别班的语文老师。

    他看着楼天宝身后的教室，再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进去吗？我记得你昨天才请了病假。”

    楼天宝知道他是幻觉，但在幻境中她无法使用异能，也无法暴力破解，于是对年级主任说：“是的，我要进去。”

    年级主任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不能阻止你，你好好努力。”他说。

    楼天宝走入教室中，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桌上放着似曾相识的课本和习题册，她盯着看了一会儿，门口就有人走了进来。

    “楼天宝，你怎么不早读？”说话的是她的班主任，手里抱着教案和一沓考卷。

    她关上了教室门，将考卷放下，“楼天宝，你站到后面去，贴紧墙壁站好。你们再读一会儿，我就开始上第一堂课。今天上午你们语文老师不在，四节课都是数学，下午的美术课挪给他。”

    楼天宝只是盯着封面看了一会儿，她这也算开小差了？

    她刚想反驳，却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齐刷刷地看着她，那些人的眼睛里带着钩子，好像她开口说一句话，所有人就会冲上来将她千刀万剐。

    不能以暴制暴，不能暴力破解。

    楼天宝没说话，站起身往教室后方走去。

    她走到最后站定，拿着书本准备听课，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眼睛一瞥，看到一旁的男生正用书堆挡着，看下方的黄书，手还不老实地乱动着。

    咦，什么鬼……

    楼天宝眉头一皱，往旁挪了挪。

    那男生的动静太大，没过多久，班主任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她看到了男子手里的东西，并没有立刻训斥他，而是四下张望，竟然顺手掏出了另外两三个男子桌肚里的东西。有黄书黄碟，还有几个拆了口的套子。那几个男生手里的东西明显是同一套里拆出来的。

    班主任走到自己面前，将她的书翻了一遍，又问她“你有没有和他们一起”，楼天宝摇摇头。她怎么可能参与这种事情。

    几个男生被她赶了出去，班主任回头看了看楼天宝，再次问：“你站在后面，真的没有参与？”

    楼天宝看看自己胸口的小猫咪，它没动。楼天宝摇摇头。

    “那你继续站着。”班主任回到了讲台上，她开始讲卷子，楼天宝站在自己小组的最后，很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

    果不其然，她读得出每个字符，然而连起来就看不懂了。这是她高中里最熟悉的感觉，她站着听老师讲天书。

    大约讲了两题，就在老师回头往黑板上书写的时候，楼天宝脖子上的小猫咪突然动了。

    它爬到楼天宝的肩膀上，用自己的长尾捂住了楼天宝的双眼，旋即拿掉了尾巴。

    明媚的阳光消失了。

    楼天宝发现，自己仍然站在教室的最后，但外面漆黑一片，教室是悬挂在虚空之中的。

    周围座位上的人都低着头，一动不动在看桌上的卷子。

    外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人的哀嚎，一声又一声，那声音猛烈而痛苦，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折磨着。

    讲台上的老师也是骷髅，楼天宝便走到了窗边，往外张望。

    她隐约能看到有人在地上匍匐，是刚刚被赶出去的几个人。风太大了，他们站不住，只好趴在地上爬。

    上方天空里，有东西正接连不断地往那几个学生身上砸去，好像小型炮弹，每砸一次他们就哀嚎一次。

    楼天宝皱着眉往旁挪了挪，一枚“弹子”突然冲破了玻璃，砸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她定睛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块冰雹。

    小猫再次捂住她的眼睛，张开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那几个男生不见了，班主任还在讲卷子。

    楼天宝摸了摸脖子上不动的小猫。看来它能让自己短暂地看到幻境之下的真相，就这几秒也能得到一些信息了。

    她回神过来，讲台上的老师对她笑笑，让她回到位置上。

    再然后，就是无趣的两节连堂数学课。

    楼天宝完全听不懂，但她也不敢轻易放松。

    两节课之后，下课铃响了，老师打开了教室门，说：“大家可以去吃饭了。”

    周围的学生齐刷刷站了起来，他们飞快离开了教室，瞬间教室之内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了。

    楼天宝胸口的小猫咪再次动起来，它往前伸爪子，示意楼天宝赶快跟上去。

    在地狱殿堂里上课，这体验真是十分新奇。

    现在，她又要按照课表作息去食堂吃饭了。

    楼天宝不再犹豫，她立刻跑出了教室，跟着同学走过全封闭的长廊，到达了食堂里。

    楼天宝的高中不是刷卡吃饭的，而是一学期一付，到点直接去食堂领饭就行。

    食堂与她记忆之中也无差异，依然是排队拿餐盘，往里放一格米饭，两勺菜，一碗汤。

    楼天宝对高中食堂的菜没有什么好感。但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这菜香气四溢，看一眼口水就要流下来。

    脑子里晕乎乎的，好像有人说没有人酒店做的菜还不如这里的菜。

    她立刻觉得自己拿到的菜不够，刚想抬头问那打饭的阿姨多要一点，一旁立刻插了一个男生进来，他举着空餐盘说：“阿姨，再给我打一份。”

    楼天宝认出这男生是刚刚排在自己前面的人。

    他一眨眼就把饭吃完了？

    打饭口里的阿姨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了看后面的楼天宝，面无表情地说：“下一个。”

    那男生非常强硬，根本不让楼天宝靠近打饭口，而是将餐盘再次伸进去，拦在阿姨门前。

    阿姨也没说什么，拿起勺子重新给他打了一份。那男生还要更多更多，阿姨就说：“你不是早就吃饱了？”

    “饭好吃，我想多吃点。”那男生笑嘻嘻地拿出餐盘，直接站在打饭的地方，埋头苦吃。

    楼天宝看着那吃相，仿佛饿鬼扑食一样。转头看看另外几个餐口，也有同样插队，或是站在出餐口旁吃饭的人。

    她忽然有点不想吃了。

    打饭窗口里的阿姨将她的盘子拿过去，给她打了两格米饭，两勺菜和一碗汤。

    她将餐盘递出来，看了楼天宝一眼：“这么多能吃饱吧？”

    楼天宝被她看了一眼，精神顿时一振，她忙说：“够吃了，谢谢阿姨。”

    她不再逗留，往旁走去，走到了角落里坐下。

    这一切都是幻觉，眼前的食物也是幻觉。她看了眼门口的倾倒处，正准备走去把饭菜倒掉，一旁立刻有人说：“你不吃吗？你不吃给我吧，我去给你倒。”

    这么说着，对方一把抢过了她的食盘，拿起勺子开始猛吃。

    楼天宝赶忙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溅出来的食物残渣。

    此时此刻，整个食堂中的学生都用十分诡异的方式进食。

    楼天宝觉得他们像是魔怔了。她隐约知道，这幻境是考验人的，只有不受到其蛊惑，才能顺利离开。

    于是她和那些快速吃完的人一起，离开了食堂。

    即便这饭菜香得诡异，她也坚决不吃。和她一起出来的人神色也算清醒，看来他们也没有被蛊惑。

    刚出餐厅，一旁的同班同学突然对楼天宝搠：“你不觉得那饭菜很奇怪吗？”

    楼天宝看着她，点点头。

    那人看向身后，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与怀疑。

    那眼神太真实了，仿佛她也知道背后的一切是幻觉。楼天宝下意识往后看，脖子上的小猫尾巴又覆盖上来。

    ……黑暗之中，到处都是趴在地上啃食泥土和雨水的人。

    餐厅地面上原本铺着的石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泥浆与泥水。顶上的天花板消失了，只有黑色的一片天空，空中暴雨连连，浇灌在餐厅之中，但没有一个人感到寒冷。

    打饭口里的阿姨全都是骷髅，他们勺子里盛满了污泥，要是不够就从地上舀。周围吃饭的学生也有完全没吃够的趴在地上舔泥巴。

    楼天宝感觉到了身上的雨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旁同学拉了一下她，带着她往回走。

    小猫咪尾巴的魔力消失了，楼天宝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祥和宁静的高中校园。

    他们回到了教室，楼天宝回到座位，她的同学则在她的前侧方坐下。

    楼天宝看着对方的后背，眯起眼。她刚刚和自己搭话的举动像个真人，也不知她有什么目的。

    这时候，前面的同学突然转过身来，楼天宝抬眼便和她对上了目光。

    对方笑笑，说道：“下午有体育课。大部分人选了躲避球，你选修的是游泳，带泳镜了吗？”

    楼天宝伸手摸了摸书包，里头果真有一副泳镜。她将泳镜拿出来。

    那人点点头，也从包里拿出了自己泳帽和泳镜。下午第一节就是游泳课，看来是要一起上了。

    楼天宝看着泳镜，将目光移到了黑板上的课程表。

    第一节数学

    第二节数学

    第三节数学

    第四节数学

    午休吃饭

    第五节体育

    第六节音乐

    第七节艺术选修

    夜间跑步

    迎接新的一天~

    这里是地狱殿堂造成的幻觉地带，但这里并不是混沌一片。

    就像学校，学校自有一套作息。进入学校的学生，就是需要早读上课午饭上课夜跑（晚自习等）结束一天，循环往复。

    按瞿星的殿堂来说，这里也是一层层一块块的，等她一区区通过，便能到达殷其雷身边。

    那么，是否可以将刚刚小猫咪给自己看到的一次次场景看做每一个区域？

    每一节课，是否可以对应上地狱殿堂的每一层？

    毛毡小猫咪给自己看到的场景，或许可以对上每一个地狱殿堂里，惩罚罪人的场景？

    一切好似有了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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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星的地狱殿堂不止有一种模式哦。

    他厉害的时候，可以随便调东西方的地狱过来应用。

    现在么，因为灵气不充足他还生病了，只能让楼天宝自己摸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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