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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非言跳下马,甩了缰绳,目光环视四周,最后落在被烧了大半的黑金牌匾上。

    胥元霁也望了过去,只见昏暗夜色中,斜倚在废墟中的黑金牌匾上,赫然写着“谢府”二字。

    胥元霁的心骤然提起,有些慌张地看向谢非言,但后者不喜不怒,目光只在牌匾上扫过一眼,便信步踏入这座被烧毁倾倒的宅邸。

    ……

    谢非言走进了这座不够熟悉、也不够陌生的宅邸内,心中涌动的情绪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见到美人迟暮英雄白头的惆怅。

    “世人皆苦。”

    谢非言看到原本的雕梁画栋,都化作了黑灰,那些前两天还会与他鲜活打着招呼的人,变成地上的人形黑灰。

    触目所及,除了血,便是灰。

    “众生皆苦。”

    谢非言走向谢家主屋方向,这座原本气势恢宏的房屋,已彻底倾踏,而当谢非言刨开废墟,走向主座的位置时,他看到一具焦黑的人形坐在主座,姿态坦然,哪怕胸口心脏处钉着致命的一柄长剑,却也显从容不迫。

    “人无法救人,唯有自渡而已。”

    但就算是自渡,这偌大的人间,又有几人能够渡过这漫漫苦海?

    谢非言拔下长剑,那坐在主座上的焦黑人形瞬间化作灰烬。

    谢非言向这灰烬垂头示敬,而后收拾情绪,举起手中长剑,冷冷审视着它。

    在这场连修士都能烧成灰烬的大火中,这柄唯一完好无损的长剑,无疑是有问题的。

    第一个问题就是:它为什么会被留在这里?是谁将它留下的?

    这柄长剑是修士的武器,十分珍贵,哪怕它仅仅只是黄阶九级,也没人会将它轻易抛弃。可如今,偏偏有人这把武器留在了这里,为什么?

    第二个问题:这柄被留下来的长剑,其线索指向的究竟是真凶,还是被陷害的替死鬼?

    凶器被留下的可能性有很多。既可能是被迫留下来的,也可能是刻意留下来的,甚至可能是被别有用心的第三方势力留下来的。而这三种情况,会分别指向三种截然不同的追索方向。

    然后是第三个问题——

    谢非言目光一凛,落在剑柄处的篆文上。

    那是一个字:沈。

    沈家的沈。

    沈辞镜的沈。

    谢非言眉头紧皱,感到事情不知不觉中变得麻烦起来。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必然不会是沈辞镜所为。

    他的这位男主角,虽然不是急公好义之人,但也绝非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之辈,更何况沈辞镜根本没有加害谢家的动机。

    与此同时,谢非言也想不通凶手为何要将栽赃对象选为沈辞镜:

    如果凶手真的像谢非言最初推断的那样,是谢三以及谢三背后的东方高我,那么他们选择栽赃沈辞镜的动机是什么?

    而如果凶手其实另有其人,那么他是在什么情况和动机下留下这指向沈辞镜的长剑?!

    难道只是想要让他为此去向沈辞镜“复仇”吗?

    可这样的事又有何意义?!

    谢非言感到事情在这一刻变得分外复杂麻烦起来。

    沈辞镜……沈辞镜?为何是沈辞镜?!

    谢非言审视这柄长剑,苦苦思索,而就在此刻,一声年轻的悸哭在宅邸前响起。谢非言转身回头,只见远处倾倒的宅邸门前,一个灰头土脸不知从哪片泥地中滚出来的年轻小厮,正对着谢府的废墟嚎啕大哭。

    谢非言凝神细瞧,很快就从熟悉的轮廓看出了这小厮的身份。

    “小五?”谢非言心情复杂,“你……没事?”

    原来这人,赫然就是原身身边的狗腿子之一,小厮小五。

    小五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是谢家的家生子,一家兄弟老小都为谢家服务,按理来说是绝对值得相信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安排为原主身边的贴身小厮。然而此时,天乙城谢家从上到下都死了干净,偏偏唯有小五一人生还,这样的蹊跷,让谢非言如何不怀疑他?

    谢非言的怀疑藏得极深,小五自然看不出来。他只是循声抬头,看到了黑暗废墟中晃动的人影,随后从谢非言的声线听出了他的身份。

    “少爷?!少爷你回来了?!!”小五又惊又喜,连滚带爬地来到谢非言面前,抱着谢非言的大腿嚎啕大哭,“少爷,少爷啊!谢家……呜呜呜……谢家没了!”

    谢非言提着剑,垂下眼看他,轻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小五抹着泪,哽咽说:“少爷你走后第二天,老爷就说让我带着刀去晋州城找你,没想到我半路就被人打晕了,丢在城外的破庙,直到天黑了才醒……后来,后来我看到天乙城大火,有人说谢家被烧了,所以我就着急赶回来了……呜呜呜……少爷,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谢非言这才注意到小五背上背着一件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拿过这件长条状物件,扯开黑布,发现内里果然如小五所说是一柄刀,而且还是谢家的祖传长刀,斩火刀!

    哪怕是原主,平日里也只在开祠堂时见过它。

    而如今,如今……

    谢非言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堵塞窒息,那些被他强行忽略强行遗忘的情绪,再一次涌了上来,随着血液穿过他的四肢百骸,像是要将他撕裂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