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再说，眼睛长我们自己身上，看什么还要大娘你允许不成？！” 对付无赖，讲道理是不管用的，只能用更无赖的法子，周围爱看热闹的大都不怕被说，就算被人骂几句也掉不了肉，当然是死皮赖脸的多看几秒是正经的！ 张老太太真是气死了！她也不知道平日里虽然偶尔不听话，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高声和自己说话的张老大是怎么回事，一回来就踹在了老二的胸口，那张老大孔武有力的，一脚下去可不就给人踹的咳出血来了吗？！ 那可是她唯一的亲儿子啊！ 张老太太举起拐杖就打在张老大脑袋上，张老大也不躲，就直挺挺的站着，看人的眼神可吓人了，可张老太太顾不了那么多，她可只有一个儿子，她儿子要是死了，她就是做鬼也要拉张老大一家下去！ 是了，张老太太从来不觉得张老大这个小家的人和自己是一家人，她的家人只有她的乖乖张老二，老二从小就懂事，又聪明，年纪轻轻的就能教书，但是教书真是委屈了老二，所以老二不想去，说要在家好好复习考大学，张老太太也是一百个支持。 张老太太是选择性眼瞎，看不见亲儿子的不好。而张老二的的媳妇王红此刻正哭天抢地的趴在丈夫身上，哭的跟杀猪一样，大喊大叫：“你个杀千刀的白眼狼，张家给你吃给你喝！你就是这样报答张家祖宗的吗？！我男人要是死了，我就跟你拼命！” 王红不见得多喜欢张老二，但是死了老公的女人是没有活路的，更何况王红很有自知之明，她就算有意要再嫁，也没有人要她。 王红这边哭天抢地，肺活量极大，一口气吹的地上尘烟滚滚，并伴随着巨大的恶臭味！ 周围不少人嬉笑的捏着鼻子，说张家从昨天开始就发臭，估计是要死人的预兆，不吉利什么的。 王红耳朵尖，立马站起来，指着外面的三姑六婆就说：“你们家才死人！你们家才不吉利！” “嘿，我们家可不臭！”有人反骂说，“王红你嘴巴是塞了屎吧，一张嘴，呵，我家猪都比你好闻！” 这人原本是随便说说，谁知道猜了个正着！ 王红疯了一样的跳脚，跑出院子，连半死不活的男人也不管了就要和人打架。 张老太太焦急的看着门外，希望小孙孙大虎能早点把村长媳妇找来，村子里面也就村长媳妇牛大婶懂点儿治病的活计。 等待的期间，二儿媳和人在外面丢脸的打架也不管了，就回去用多久没剪的指甲抓的张老大手臂血淋淋的。 张老二倒霉，之前刚在门口打哈欠，就被张老大踹的倒在门口动弹不得，后来媳妇一张嘴，给臭的脑袋都是木的，这会儿王红离开，他才好点，泪眼汪汪的看着老娘张老太太，说：“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人知道张家闹这么大是因为什么，牛村长两口子几乎和杨家叔侄还有慕雨初这个不嫌事儿大的一块儿赶到。 牛村长还是很有威严的，一来到这里就大喝一声，说：“都别看了！各回各家去！” 牛村长眼睛不住的飘向杨家叔侄两个和趴在少年背上的慕雨初，生怕自己让杨家叔侄觉得这个村子是野蛮不开化的，但见众人很听话的散开，又得意起来，想要杨家叔侄知道自己的力量。 “行了行了，发生什么事儿了？火急火燎的，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动起手来了？”牛村长一边招呼媳妇上前看看张老二的情况，一边心里嘀嘀咕咕的转了好几圈，在张老太太开口前就说，“张大娘，你也是的，张庄同志我还是了解的，是个很老实的同志啊，他绝对不会做出无缘无故就残害兄弟的事情，这里面有原因，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了，不然就让我媳妇不帮你张老二看病了。” 张老太太一个愣神，奇怪牛村长怎么突然向着老大说话，明明一直以来牛村长也很看好老二的啊？ “这个……”张老太太一时语塞，随后哭着说，“当然就是张老大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我就这个恨啊，不知道老二怎么得罪他了！” 张老大听见老太太颠倒黑白，脸上铁青，但是在牛村长的再三询问下，却是依旧的一言不发，张老太太便在心里松了口气。 要是小儿子被人知道非礼嫂子了，那么就是作风问题！人品问题，这种问题的同志，就算考上大学了，村委会的人也不会允许小儿子出去的！ 张老太太满脑子都在为小儿子算计，觉得大儿子没有家丑外扬也是应该的。 可这一幕被一直在屋子里冷眼旁观的张十桃眼里，却是无比的可笑了，她不知道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可能是小妹跑出去找爹了，然后告诉爹这里发生的事情。 路上她去找小妹的时候，看见爹一言不发怒发冲冠的样子，真是别提多高兴，她想要张家都毁掉，然后她们一家人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爹踹小叔的时候，张十桃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死了最好。 当初若不是小叔为了换一个钢铁厂的员工名额，把自己卖似的给了村长家守活寡，她也不会被人打死了吧。 活该啊！ 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张十桃处于愤怒中，真是巴不得爹踹死小叔好，死后再声败名裂！ 能感受到张十桃心情的慕雨初拍了拍小哥哥的肩膀，说：“小哥哥，我想找姐姐，你放我下来吧。” 杨默这边刚被农村女人干架震惊到了，就听见背上小姑娘软乎乎的声音响起，他连忙回神，放下小姑娘，说：“要我陪你过去吗？” 慕雨初摇头，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好吗？别走。” “好。” 说着，杨默就看小姑娘飞快的跑进正堂，正堂的门里面站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大女孩，那大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双眼赤红，抿着唇，好像有什么话憋着，憋的快要疯了。 张十桃看见怯怯的朝自己跑来的小妹，下意识的就抱住了小妹，她对小妹的感情真是莫名其妙，一边嫉妒，一边生怕她受伤，如今更是受不了小妹那受了委屈的模样，紧紧捏着小妹的手，转身就拉着走进妈妈胡青的房间，胡青还在床上躺着，脸上不悲不喜，没有表情，只在看见慕雨初的时候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慰小女儿。 这里是安静的，就连张龙，也就是慕雨初这个身份的双胞胎哥哥都安静的不说话。 但慕雨初要的就是这样的环境，她扑到胡青怀里，毫不犹豫的把张老大给卖了：“妈妈，你不会生气吧？我出去找爸爸了，在小哥哥家里找到的，爸爸好坏啊，居然还在帮大虎哥哥的忙，想要大户哥哥跟着杨叔叔出山去部队，大虎的爸爸那么坏，为什么要帮他们呢？为什么不帮姐姐？姐姐也十五岁了啊，可以当女兵的。” 听到小女儿这番话，胡青似乎不意外，已经习惯了，拍了拍慕雨初的脑袋，说：“是啊，为什么呢？” 张十桃却浑身一震，原本就气愤，爹在外面不说实话，那些乡亲们在的时候不说还情有可原，是为了妈妈的名声，可那些人都走了，就村长在，哪怕村长也是个混账，可现在不是向着他说话了吗？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呢？更可悲的是张十桃上辈子完全不知道是爹帮大虎找了关系去当兵。 “不过小初为了帮姐姐，让小哥哥和杨叔叔都对大虎哥印象不好了！他一定去不了了！只不过……”慕雨初一副犯错后生怕被惩罚的小表情，说，“杨叔叔他们知道小叔欺负妈妈的事情了，我不是故意说的……”她就是故意的！ 张十桃本想说‘没关系’，可忽然又想起来，这件事自己和小妹都没有资格替妈妈作主。 谁知道胡青冷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她说：“没关系，全都知道了更好，反正……”胡青没有说下去。 张十桃心里一咯噔，突然的福至心灵，明白胡青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了，她妈这个时候就想着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才会不在乎吧……那妈妈一定还是想带小妹走，自己怎么办？！她和弟弟难道还要继续留下来？ 慕雨初听到张十桃还在不知道改怎么办，简直想打人。她突然出声，说：“对了，杨叔叔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我得出去了，告诉他们姐姐比小虎哥哥好一万倍！姐姐该去外面看看才对，然后回来给我买糖吃！” 张十桃眼睛一亮，连带着胡青都很是意动，对外面那些破事儿都不太关注，她们竟是一致的只关注未来了。 “小妹……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张十桃为了自救，厚着脸皮想要沾‘单纯’的小妹的光，她想要出去，想要离开，如果可以，自己可以带着弟弟一块儿走，妈妈带着小妹走，她们一起出去，然后在外面从头开始！ 小姑娘牵起张十桃的手，笑的毫无芥蒂，说：“当然好啊，姐姐。” ——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张十桃被小妹牵着手，和小妹走出房门，越过还在扯皮的村长、奶奶，越过一言不发的爹，走向两个一看就不属于这里的叔侄面前，可在张十桃心里，牵着她的这只小手的主人，却比这叔侄两个更加耀眼。 她的小妹，是天使吗？ 【不是哦。】慕雨初在心里这么回答。 第10章 【80年代逃婚案】 夜色缓慢的笼罩大山，雾气偷偷散开，湿润着泥土，月光惨白的落在村子里每家每户的房顶上，肮脏的瓦片上零星几根孤草摇摇晃晃的弯着腰。村子里还没有通电，也就村长家留下了前几年生产队搬来的小发电机，倒上柴油后就可以使用，但是村长基本不用，堆在仓库落灰。 今夜村子依旧很安静，但不少熄了蜡烛还在被窝里面说话的却不在少数。 “睡了吗？”杨家老三杨军询问睡在旁边的侄子。 他侄子声音此刻意外的清澈，道：“没有。” “想什么呢？”杨军侧身撑起脑袋，看向旁边双手撑在脑后的侄子，笑道，“我看你想老娘都没那么执着。” “这是两回事儿。”杨默淡淡的回应，“不能比。” “咋不能比了？”杨军‘嘿’的一声做起来，干脆的将蜡烛重新点燃，火柴划过磷纸，一下子燃起橘红的光，光芒从杨军结实的身体掠过，照在少年轮廓秀气好看的脸上，睫毛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我和你说不明白。” “哈哈哈，你不和我说，我得和你说说，今儿你也看见了，好大的场面，那作风有问题的张老二也被紧急送下山了，小丫头拉着她姐姐过来介绍给你和我认识，明摆着想让我们给她姐姐安排个工作，可我先前答应了让张虎的工作问题，就算他家里有问题，总不好牵扯张虎，你觉得……”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叔叔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好像没有认真听似的，自言自语。 “什么不对劲？”杨军奇怪。 杨默摇摇头，心里想的全是今天上午小姑娘拉着姐姐过来，给自己介绍她姐姐的样子，随后小姑娘大眼睛来来回回的在自己和张十桃身上转悠，总觉得不太对。 “没什么，那个，叔叔，我觉得你把张虎的工作也安排一下比较好，她们总还是一家人，现在张庄叔把自己弟弟给踹的要去医院，如果没有人帮忙，我觉得日后她们一家绝对好不了，张庄叔看着就不是个能好好保护妻女的人，空长那么大的个子真是可惜。”杨默想的很多，多到几乎想要把未来的路都安排好，这样自己才放心，“只要你去说，是看在小初的面子上，让张虎和张十桃进部队的，以后小初她们母女在张家都有底气些，不至于像今天这么被动。” 杨军愣了一下，当真是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还学了这些本事，想的还挺远。不过还是不劳你小子操心了，你看上的那个丫头才没有你想的那么笨。” 杨默抿唇，颇有些薄红在脸颊上晕出，说：“我才不是看上，还有，小初当然不笨，只是我想要帮忙而已，举手之劳。” 杨军则说：“举手之劳？我看是情窦初开哈哈哈！” 少年嘴角微妙的抽了抽，说：“叔，情窦初开一般是用在女生身上。” “差不多差不多。” “差多了！” 另一边，慕雨初可不晓得今日找到的大腿们正在说自己，其中小个的那位已经把她们家后路都想好了，想要子觉的做她张家大房的靠山，然而这靠山就算做了也其实没什么用，这杨家叔侄走了，张虎在外头站稳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她和胡青还是照样得憋屈的活着。 啊，不对，她可不是真正的张雨初，她绝不会憋屈的活着。 更何况胡青现在也似乎刺激大发了，趁着婆婆和张老二、王红不在家，晚饭的时候，胡青就在桌子上，打开了话匣子，她直接了当的问自己给了自己无数承诺却一次都没有兑现的丈夫，说：“现在外面都说知青能回去故地了，我家或许也不再被打压了，我想回去，不回来了，你跟我一起走吗？” 这个话题说过很多次。 夫妻两个在被窝里说过，胡青受到委屈的时候哭诉过，恳求过，期望过，但这是第一次，仿佛是以通知的口吻询问，半点儿情分都不讲了。 张老大今日做了一件打死他，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的事情——踹了弟弟一脚。 他认为这已经非常出格了，总不能把弟弟打死。 “孩子们都还在，不要说这些。”张老大喝了口稀饭，这顿碗饭比任何时候都要吃的晚，因为胡青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都是晚上八点了，做好饭让大家一块儿上桌也都九点了。 “没什么，没有外人，你随便说也不会有谁把话传出去。”胡青声音冷冷淡淡，看了一眼眼神满是担忧的张十桃，对张十桃笑了笑，说，“小桃你也很想离开这里吧，外面的世界比你想的要大，有很多好看的衣服裙子，如果我们一家人出去，妈妈就买给你和小妹穿。” 张老大其实很听不得外面世界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外面有多好，自己让胡青过的也根本比不上胡青从前生活的万分之一，可他若是离开这里，没有钱，没有工作，养不起家，外面是属于胡青的世界，自己很可能根本留不住她！ “行了，吃饭吧，别说了。”张老大粗声打断。 胡青冷笑一声，说：“为什么，难道我在这个家，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听。”胡青说。 张老大一下子放下筷子，他说：“我知道今天是弟弟不对，我已经教训他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总不能杀人吧！我知道在我家是委屈你了，可你不能这样逼我选择，她们可是我的老娘和弟弟！如果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不要再说了。” 胡青却突然红着眼把碗直接摔到地上！ 劣质瓷碗瞬间四分五裂。 “你知道根本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我才问你，因为的事情可多了！张庄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放在这里了！我在这个家过不下去了！这里根本就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凭什么我就必须和你一直伺候她们那些不把我当人看的混账？！凭什么我和我的孩子就得一辈子在农村而她们的儿子可以出去？！” 胡青努力的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生怕气势有一点点的减弱，她不愿意再示弱和妥协：“张庄，你让我很不幸福。” 说完，胡青转身就走，这次走进了张十桃和慕雨初的房间——两个女孩是一个房间的。 张十桃从未见过如此情绪化的妈妈，她忽然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不笑，总是那么累，原来她一点都不幸福，那么出去后一定会开心的笑出来吧。 慕雨初简直能感受到目标心里的恨和善良极端的分成两份，她怕目标这个时候做蠢事，为了劝她爹和娘一块儿走暴露重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