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瘦骨嶙峋且满身是伤的小兽一动不动地趴在脏兮兮的泥泞之中, 在此之前它已经被饿了两天，这对一只刚刚出生两个星期的幼崽来说，是一场几乎能要了它稚嫩生命的灾难。 凝固的鲜血沾在它的皮毛上，而就在觉得它已经服软的驯兽师准备捞起它满是伤痕的身躯, 原本病恹恹趴俯着的小兽忽然睁开了黝黑的眸子。 变异兽幼崽和人类的婴儿有些像, 刚出生时黑色瞳孔很大, 几乎看不到眼白，趁着灰扑扑沾了血的毛绒脸显得脏兮兮的。 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小兽崽子却在施虐的驯兽师伸手之时, 猛地伸头用被掰断的牙齿咬住了进化人的手臂。 小家伙满嘴血腥, 能看到最尖锐的利齿已经掰断过一次, 软软的牙龈因为负担过重渗出血迹。 一般这是驯兽师在捕获新出生的变异兽幼崽时常用的手段, 先用钳子将变异兽还没长成的爪子和牙齿从根部掰断，再在四肢和颈部系上铁链, 用棍棒鞭子去驯服那些不听话的，基本上两三天后, 刚刚出生的小家伙没有母兽的庇护便会承受不住, 乖乖地变成人类圈养的工具。 而在幼兽圈养的过程中, 因为牙齿和爪子尽数断裂，驯兽师为了节省养兽的成本，只会在菜糠混杂一些肉糜，因此这里流水线的变异兽都瘦骨嶙峋。 当圈养的幼兽长到半岁左右，牙齿和利爪便基本定型，这时驯兽师会第二次从根部剪短新长出来的断齿和断爪，这次的断根会对变异兽造成终身且不可恢复的伤害, 它们再也不能驰骋野外。 很少有一些被深深压迫下还能升起反抗之心的变异兽或许会昙花一现地为自己挣扎一下，就像印忆柳他们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只变异兽一般，短暂的挣扎之后便会被击毙, 又或者送到囚斗场。 这就是姜城黑市上的常态，没有人会因为变异兽的生死而感慨，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商品，是低人一等的牲畜。 驯兽人本以为这连续两天的酷刑能够让一只兽类幼崽服软，却没想到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家伙还能跳起来垂死一击，用断裂的幼齿死死陷入了他的手臂，锋利的断裂口把进化人的皮肉狠狠撕裂，顿时有鲜血溅出。 吃痛的驯兽师狰狞着面孔狠狠地揪住了小兽的后颈，将其掷了出去，那小小一团的黑色身影重重摔在地上，有微弱的呼痛声从小兽的口中发出。 “他妈/的。这畜生！”驯兽师甩了甩手臂，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拔掉了瓶口塞子，就这么倒在了伤口处。 旁边有同样贩卖变异兽的店家看着这场面，忍不住开口嘲笑，“这小畜/生倒是骨头硬，都饿了打了这些天，还不松气，我看你这次买了个赔钱货。” 被咬了一口的驯兽师怒火上头，又撸起袖子上前踢了一脚地上挣扎的小兽，越想越郁闷。 一般来说，已经睁眼闻过了母兽气味的小兽是捕猎者的失败品，很少有驯兽师会买，大部分都低价送到了囚斗场。因为有的小兽开了灵智，认了母便把进化人当成了仇人，驯服过程会非常难。 但是这个买下小兽的进化人自诩驯服手段强，以前也低价买过一批这样的兽，因为驯服手段残忍，往往都能将幼崽驯服，低价买入再高价卖出赚取了许多差价。 谁知这次就碰上一个骨头硬的，让他恼怒不已。 想到刚刚那幼兽撕咬上来时满带着仇恨和眼神，就像人类一样富有强烈情感的兽瞳，驯兽师心里有些打怵。 他其实没什么驯兽本领，所谓的驯兽本领也只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用强硬的残忍的手段驯服这些兽类，打断它们的血性和斗志，仅此而已。 在长年累月的杀戮和虐待之中，他其实很怕见到变异兽濒死前的那种眼神，饱含情感的，很意满满的，仿佛能从一只兽类的眼神中看到真实的影子。 “什么硬骨头，一个畜生罢了……”驯兽师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兽瞳，“待会儿送囚斗场去吧，反正买回来也没几个凝石，白费我这几天功夫。” 他们这些驯兽的，是最最不可能承认变异兽是智慧生命的，他们嘲讽他们唾弃，说所谓的智慧生物和家养的鸡仔没有区别，不配与人类相提并论。 而这些屠户也只能以此来安慰自己，他们屠杀的不是和人类同等级的生灵，因为只有这样，杀戮的罪恶才会减轻。 正当驯兽师准备将地上的幼崽拖回栅栏中锁着，他看到有一对身着斗篷的进化人从兽集外头走了进来，看不清兜帽下的面孔。 在黑市上游走的商人大都如此，不愿意以真实面目示人，怕自己惹上什么人的注意或者碰上仇家，这些驯兽师见怪不怪，已经有人凑上前去攀谈，推销着自家的“产品。” 乖顺且耐劳抗打的变异兽，幼崽只要两颗二级凝石，成兽只要三颗，就像是集市上随处可见的大白菜。 可那两人兜兜转转挑挑拣拣，最后竟饶有兴趣地走到了这家门前。 店主人顿时卸下了凶神恶煞，脸上带了些笑容，“不知道两位想买什么样的，如果是拉货我们这儿有三级的成年兽，如果是当宠物，那这里有专门的幼崽，会免费赠送您两剂生长抑制剂，保准它一年内都小巧可爱……” “生长抑制剂？”个子矮一些的进化人似乎是有些迟疑，听到她的声音，驯兽师心思百转，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来给这位女性进化人买消遣的宠物的，他兴致更高开始游说。 “可不是，咱们这儿特有的，你半年给打一剂，保准它长不大，就是寿命可能会短一些，不过一只宠物兽也不贵，几年养养图个可爱，然后可以换一个种类的尝个新鲜。咱们这儿还有虎崽子，这在以前谁敢养老虎啊，您说是吧。” 驯兽师看似说着幽默风趣的话想得到两人的认同，但默默听着的印忆柳已经微微握紧了拳，她虽然知道姜城的黑市有变异兽的商业链，但是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她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刚刚惊鸿一瞥，正好看到了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家伙的眼神，充满了对人类的仇恨和绝望，在那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绪波动。 印忆柳知道这不是自己内心的情绪，而是被外界感染了。 那只小兽是一只真正的智慧生物，它就像曾经的黑狼一样生来就有智慧和情绪，且爆发出强烈的情感，让印忆柳难以忽视。 而靳炀显然也知道兔兔和兽类之间的特殊感应，他到现在都以为印忆柳是一只能听懂兽语的兔子精，于是他们决定从驯兽师的手上把那只小兽买下来。 “这一只是怎么回事？”印忆柳状似感兴趣地问了一句，就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兽，也不知那小家伙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猛地抬起灰扑扑脏兮兮的脸蛋用凶狠的视线瞪着印忆柳。 “这只可能不太行，它还没被驯服呢，凶性也难改，要是买回去了怕是不得安生。这样的只配送到囚斗场上去，要不您再看看别的，里头有很乖的变异兔子幼崽，还有其他一些可爱的种类。”驯兽师倒是难得的有职业道德，实际上他也怕如果把没驯服的变异兽卖给一些能力强的会徒生事端。 印忆柳装作骄矜微微昂了下下巴，轻哼一声道：“那些有什么意思，就这个吧，那找一块儿干净的布来，想必驯服起来也有点意思。” 那驯兽师心中了然，这估计是个性情躁的嗜虐的，既然有人愿意买这种卖不出去的，他反而乐得，应了一声后便进了店铺去拿干净的帕子。 等印忆柳看似随意实际上下手很小心地避开伤口地抱起那只浑身是伤的小家伙，已经在不住抽搐的小兽又开始挣扎起来，试图用那断裂的奶牙去咬印忆柳的手，被她轻轻拎住了后颈。 她用自己的声波半是安抚半是威胁，传送到了小家伙的耳中，“老实一点，我不会动你。” 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一双黑漆漆的兽瞳登时瞪圆，愣愣的盯着发出声音的人类女人，支棱起的半边耳朵也垂了下去，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印忆柳的怀中。 那驯兽师心里犯嘀咕，又多看了印忆柳两眼，以为是她下了什么重手。 看到小家伙的反应，印忆柳越发确认这就是一只智慧生物，她抱着受了重伤的小兽准备和靳炀离开之时，忽然发现身边的男人定定的止住步子，还以为是有什么危险又或者是他们被发现了，压低声音警觉问道；“怎么了？” 靳炀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变异兔子……”他顿了片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语气十分平静，“我要买。” “啊？好，好的，幼崽只要两颗二级凝石，送您一剂生长抑制剂，如果用完了有需要您可以随时来买。”驯兽师说着，又从栅栏中抓了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子出来。 尽管是只变异兽幼崽，但其身形依然比曾经的兔兔形态的印忆柳要大上一圈，毛毛灰扑扑的，被提着耳朵的时候后腿惊慌地乱蹬。 但是靳炀并没有满足以此，片刻之后他付了钱，而后抱着瑟瑟发抖的三只灰兔子走到了印忆柳的身边，“走吧。” 印忆柳：…… 她看了看把靳炀怀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兔兔幼崽，心情有些微妙。 向来一本正经的男人竟然一下子把这店里的三只变异兔幼崽都买光了，毛茸茸一大团挤了满怀，再联想到自己是兽身的时候金大腿对着自己的毛毛又撸又揉，明显是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心情更复杂了。 是不是太久没撸兔子，靳炀手痒了？ 就在她这个想法刚刚生出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忽然靠近，稍稍弯下了腰凑近她的耳旁，他怀里三只挤的轻轻发抖的憨兔子瞪着三双眼睛看着印忆柳，三兔一人眼瞪眼。 “这些兔子毛毛没有你的浓密细腻，兔耳朵形状也没有你的好看，尾巴球太瘪了，鼻子上还有点点……”靳炀金色的瞳认认真真地看着印忆柳，细细数着，仿佛印忆柳才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兔。 “我买了它们，是不想这些兔子被别人买，出了姜城就放生吧。” 印忆柳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壳发昏，竟然听着自己和一群兔子比美，心里还喜滋滋的。 她抿着唇藏在兜帽下的脸颊有些烫，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谁要做最可爱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三只灰兔：睡着睡着被抓去强行喂了一口兔粮…… ☆、囚徒之争 在买下了奄奄一息的变异小兽后, 印忆柳抱着它和靳炀回到了队伍中，赵家姐弟一回头就看到靳炀默默地抱着一窝胡乱蠕动的灰兔子，顿时都露出惊诧的神情。 而林潼不知什么时候具化出人形, 穿着一件黑色的小斗篷把自己罩着跟在林佳的身边, 此时看到了一窝萌哒哒的活物, 顿时流露出想要的神情。 印忆柳从空间里找出一截不长的牵引绳, 靳炀将其系在了三只灰兔子的脚脚上, 一连串地串在一起省得跑走了还要被这里的人抓去贩卖。 最后绳子的另一端落到了林潼的手中，男孩儿捏着绳子, 白白软软的小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似乎非常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此时正攥着绳子蹲在几只兔子的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瞧。 三只灰兔子没开灵智, 显得有些钝钝的，刚开始还胡乱蠕动试图挣扎, 此时在林潼的眼跟前竟然异常乖顺，缩成三个毛团子挤在一起埋着头瑟瑟发抖。 实属是林潼在这些兔子的眼中太过恐怖，要知道别看小家伙的人形如此可爱，又害羞又懂礼貌, 本体却是一只六级到七级的变异王虫，完全形态时的身躯高达一米有余。 在变异兽的眼中，林潼是很恐怖的存在, 它们能够感知到兽类的本源气息, 所以在这些变异兔幼崽的眼中, 林潼就是一个对自己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一口吞掉自己的强大天敌，比靳炀可恐怖多了。 林佳从后头摸了摸蹲着的小家伙的后脑，声音很温柔：“喜欢么, 有没有和哥哥姐姐说谢谢？” 小家伙昂起头，头顶软趴趴的兜帽遮住了他半张小脸，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前后的晃，声音带着稚嫩的喜悦。 “说了谢谢，喜欢兔子！它们好软好可爱……” 小林潼说着，有亮晶晶的口水从软嘟嘟的嘴唇流了一丝，他伸出小胖手抹了抹，又垂头目光亮亮的盯着身前瑟瑟发抖的兔子。 林佳：…… 在购买的过程中，印忆柳佯装闲聊，终于从驯兽师的口中得知了所谓的囚斗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此时她怀里抱着已经处理好伤口、身上脏兮兮的毛毛也清理干净的幼兽崽子，和一众队友乔装成游离的旅客来到了这幢巨大的椭圆形的漆黑建筑前。 怀里的变异兽幼崽看不出是什么兽的种类，清理干净后头顶有一对小小的角，其中一瓣已经被掰断，四肢细的像秸秆一般，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也断了一截，断口的疤因为感染化脓，被清理后用纱布包上显得有些滑稽。 刚刚印忆柳想给它处理伤口的时候，这小兽挣扎的厉害，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凶巴巴地盯着印忆柳，差点就下嘴要咬，还是靳炀瞬息出手，蹙着眉用指头牢牢地夹住了小兽的下颚。 对上靳炀那双冷冷的金色双瞳，这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小家伙顿时萎了，拉拢着脑袋认命似得所在印忆柳的怀里。 姜城的囚斗场是一座巨大的椭圆形建筑，四周都用黑色的绸布严严实实地封住，进入之时，门口身着盔甲的大汉用眼神瞥了一眼印忆柳怀中的小兽，问道：“是观众还是参加囚斗赛事的？” “观众。”印忆柳把怀里的小家伙挡了挡，而后付了凝石往场子中走去。 进入囚斗场的费用高昂，一个人就要一颗二级凝石，几乎是一只变异兽幼崽的一半，而进入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头的人众多且吵吵嚷嚷，且都用兜帽或者遮目掩盖着自己的面孔。 整个巨大的建筑由两部分组成，椭圆形的外围圈是无数看台和座位，内围圈用厚厚的特殊透明金属当成挡板，防止里头的变异兽跑出来或者伤到看台上的人。 中间巨大的圆形场地由一道厚厚的墙壁阻隔，将整个建筑分为两个半圆，墙壁并不透明，彼此只能看到彼此的半圆区域内的场景。 一方为角斗场，一方为囚斗场。 为了不引人注目，且全方面地了解姜城中的勾当，小队的人当即决定拆分为两队，用听讯器联系。 印忆柳和靳炀混在人群之中，四周挤满了激动的躁动不安的进化人，从他们面具上的孔洞中能看到一双双疯狂地兴奋地眉眼，直勾勾地盯着空荡荡的半圆场地上，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建筑的四周原本是巨大的透明窗户，因为用密不透风的绸布封死，外头的光照不进来，只有里面穹顶处的矿石在洒着淡淡的光辉，越是往外围光线越弱。 她和靳炀的位置高，从上头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这里至少有成千上万的进化人。 两分钟过后，随着一声巨大的钟声响彻整个囚斗场，今天的赛事开始了。 借着穹顶微弱的灯光，印忆柳能看到玻璃后的场地上空空荡荡一片寂静，随后隔开半圆场地的巨大墙壁上忽然有一块墙体松动，伴随着机械的“咔嚓咔嚓”声，中间一道墙体缓缓上升。 印忆柳这才发现，那墙体之内别有洞天。 随着墙体上升，她眼尖能看到几只变异兽从中被赶了出来，有三只野性很大的，面对着无数人类的视线依然咆哮着，猛地飞奔扑向了旁边的金属玻璃，其□□撞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血盆大口咆哮着，把金属后头的人吓的阵阵惊呼。 这些不是圈养的变异兽，在姜城的猎人逮捕的野生兽，专门用于囚斗场赛事，剩下的还有一些受伤的母兽，刚出生的幼崽已经被猎手卖给了驯兽师。 印忆柳看到在那些兽类中，有一只彷徨的瘦骨嶙峋的在瑟瑟发抖，那就是城门口商队那只忽然挣扎的，脖子上的伤口被草草处理了一下，就投放到囚斗场中。 周围蒙着面的进化人在肆无忌惮的压着号码，大声讨论着哪一只能留到最后，似乎场上的都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而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可以随意摆布。 过了片刻，从大开的洞口中传出了阵阵狂暴的兽吼声，一只被关在笼子的黑色变异兽赤红着双眸，锋利的利爪不住地撕扯着铁栏杆，口涎从齿缝中流出。 场中的变异兽被震的不住后退，尤其是那只受了重伤的，紧接着关押着黑兽的笼子自动打开，那庞然大物猛地从里头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