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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荷倒是会装可怜,见贾珠来了,扶着肚子哭得梨花带雨,盈盈泪目凝视着贾珠哭道:“大爷!老太太说妾身出身并非清白,妾身不敢争辩。可妾身实乃清白之身与大爷相好,难道大爷也要这样疑我吗?我从前纵有千百般不堪过往,自打遇见大爷,已经再世为人。大爷,若您也不肯替妾身分辩,妾身……妾身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她说罢,作势就要一头撞死。

    立时唬得王夫人脸色惨白,贾珠也是匆忙抢上前把李素荷拥入怀中。见她泪光盈盈,身量纤细,大腹便便,心中万般柔情悉数上涌。看向贾母道:“老太太疼爱孙儿,孙儿知道。只是素荷她……她虽是珍大哥哥所赠之妾,可她平素里行事端正,为人谨慎,性格又胆小怯弱。孙儿可为她作证,她乃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绝非外面那些粉头!”

    王熙凤见状,一颗心尽皆灰了。

    只是,想到她自己的后半生,便不能如此轻易放过眼前的这对贱|人!

    是故,贾珠话音一落,王熙凤也跪在贾母跟前,哭着哀求:“老太太,大爷此话不假。李姨娘平日里为人处事谦逊大方,比我这样的不知好了多少。她又是那样苦命的身世,如今既能安生立命,如何不谨守本分,老太太还请饶她这一遭吧!”

    贾母定定看她半晌,怒其不争,恼的连连拄着拐杖戳地,大声呵斥道:“你们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这些事!”

    “这女人,既出身不干净,来路又不正经,保不齐她腹中孩子是谁的!你说珠儿是十月里到东府里吃酒才碰见的她,她既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怎么如今倒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珠儿是个糊涂的,你怎么也这样不懂事!”

    贾珠哪里好说自己之前早已和李素荷暗通款曲,只是李素荷一直住在东府里,他一个月里常常有十来天都是去东府作客,或吃酒或看戏,私下里和李素荷做一对恩爱夫妻,只是瞒着自己家中罢了。

    若不是李素荷经期不至,又恶心呕吐,请了大夫一瞧说是喜脉,贾珠又怎会那样急不可耐地把人从东府接到自己身边。又怕前期李素荷坐胎不稳被王熙凤给害了,他只得把人放在书房里,时时刻刻地看着,这才放心些。

    可这些话,贾珠却不能在此时说出口。

    一来,他是个温和君子,又怎会干出这种淫|奔之事。二来,即便他说了,贾母等人未必肯信。那段日子,李素荷的确在东府之中,东府贾珍是个最爱热闹之人,府内往来宾客云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时常闹得不像样子。他若说了,岂非是陷李素荷于不义?那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母见他久久不曾言语,冷笑道:“这女人不可留!你自小读得是圣贤书,难道连这样的道理也不明白吗?她是瓦砾,你是瓷器,你和她在一起,乃是大大的不妥!不仅自降身份,将来若你有出头之日,她还会成为别人攻讦你的利器!”

    贾珠不忍扭头,手上抱着李素荷的力道却更紧了。

    王熙凤见他如此,心中冷笑,脸上却更是凄婉,哭着说:“老太太这么说,我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怕来日大爷入仕,这事儿会成为大爷的一个污点。依我说,李姨娘还年轻,大爷又喜爱你,不如……这一胎便先去了,等养好了身子,正正经经地给大爷生几个大胖小子岂不好?”

    王夫人怒瞪她一眼。

    李素荷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贾母叹道:“你这孩子,这时候还为这么个下|流东西着想!”

    虽这么说,却还是指着李素荷道:“依我看来,到底是灌了药把你发卖出去的干净!”见李素荷缩在贾珠怀中瑟瑟发抖,贾母冷哼道,“只是你家奶奶又是这么个心软的人,她既要留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你这一胎,着实不可再留。”

    王夫人惊呼道:“老太太!这可是珠儿的头一胎啊!”

    “什么头一胎!”贾母狠狠地戳了戳拐杖,戳在地上的力道像是恨不得在王夫人的脑袋上戳个洞才好!

    “怎么你以为让庶子先于嫡子出生,还占了长子的名分很光彩吗?何况她过门也才两个月,这胎像倒有五个多月了!传了出去,难道你脸上就好看了不成?”

    王夫人连忙噤声。

    贾母遂看向贾珠,半晌,才听得贾珠哑声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李素荷终究还是被灌了药,落了胎。她本就已经怀胎五月,胎儿落下时,已经成形,乃是男婴。王夫人见了,又是一阵失声痛哭,口口声声骂天骂地,目光恶狠狠地瞪着眸中含泪,面色悲戚的王熙凤。

    她已认定王熙凤是表里不一,哪里还会信她这些话。

    *

    王熙凤在外间听见这些话,无声冷笑,拉着丰儿的手避开院中的丫鬟,绕过长廊,从东边的角门进了自己的院子。看着桌上的两支老参,眸色冰冷。

    “奶奶,您有什么打算?”

    丰儿关上屋门,回身见王熙凤一脸冷笑地注视着桌上的老参,不由得上前两步,叫了她两声。

    王熙凤伸手抚了抚鬓发,脸上的冷意慢慢褪去,忽而笑靥如花道:“太太一心为子嗣,我岂可不如她所愿呢。如今我也怀了孩子,管家之事仍给太太操持就是。满府里多少张嘴背后咒我不得好死,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为着这个家,我带来的嫁妆也填了一小半进去。如今咱们且撂开手,单看太太自己筹谋。我倒要看看,她能管出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