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也未必不可能啊,梦海平想着。 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知道大乾只是这片土地上东域的小小一片土地而已,这等秘闻还是从湖剑派代代相传的师祖手书上看来的,应该比较靠谱。 手书上说,因为绵延万里的东镇山和辽阔的镇东海,使得大乾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这位师祖始终遗憾未能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梦海平不是土生土长的大乾人,他见过完整的世界地图应该是什么样的,再加上大乾一直有着翻过东镇山才是真正天下的传闻,此间只是天下东域一角罢了。 他合理怀疑现如今他在的江湖世界世界观,也许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 “啊,雪停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一边说着,一边有人已经顾不上前边儿的汪崇智和方才的那声惨叫,往前边门房跑去。 现在对于众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离开这诡异山庄的心更为迫切。 “完了!大雪压垮了山石,把路都完全封上了!”不多时便有人来报。 在场大多都是江湖人,脚程自然很快,轻功最好的几个来回不过片刻之间,但带回来的消息却很让人沮丧。 “需得花时间重新开出山路来才行,怕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的。”有人理性分析道。 于是,大家也就不再犹豫,又追着汪崇智去了。 睚斐不慌不忙,只是跟在众人身后,完美扮演了身娇体弱的贵公子。 他之前就嗅到了杀欲的味道,如果他早些行动,或许可以救下那个凡人。但睚斐猛然间意识到,他以为自己穿越之后,仍然是最初的人类做派,他不大愿意去吃那些能引得凡人沉沦至死的欲望,只偏好食欲,因为这是最无害的那一种。 他一直标榜着自己是一个好魔,却也仅此而已。 他到底,已经做了很多年的魔了,所以,他的心实则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漠一些。 并不会真的“好”到哪里去。 “我到底,是一个魔啊。”睚斐感慨。 一旁的苍渊看向他,“你本来就是魔。” 睚斐随即又想,即便是苍渊这样被凡人憧憬敬仰的仙又怎样,他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只会比自己更冷漠。 仙和魔都是寿命悠长的种族,本质上来说,他们两族中的咸鱼远比勤奋者要多,当你的命只有一百年的时候,或许你会尽力拼搏,当你的生命有数百年的时候,你也有可能十分努力,但当你的生命没有尽头的时候……你拼来干啥,去做魔帝还是仙帝? 讲道理,你想做魔帝和仙帝,更多看的是命,而不是你是否努力。 于是,当你活了千年万年,对待很多事,看待生命短暂得犹如蝼蚁差不多的凡人被杀害时,自然不会有什么触动可言。 而且,人与人的争斗,又不是我这个魔挑起的。 睚斐站在雪地之中,看向不远处汪崇仁可怖可怕的尸体。 比起汪明仲的死状,汪崇仁仰面躺在雪地上的尸体要更加可怕,他的肚皮上直接生生破了一个洞,无数黑色的虫子仍然在他的肚皮上爬进爬出,只是这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似乎十分畏惧寒冷,等到它们爬到雪地上时就被直接冻僵再也不能动弹。 也幸亏如此,否则大家非得再后退数十步不可。但仍不知道有多少虫子在他的肚子里,所以,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的尸体,即便是他的兄弟儿子都不敢。 甚至汪士奇已经在一旁大吐特吐,吐得眼泪都已经出来了。 这雪地上,有汪崇仁一路挣扎过来的痕迹,只看一眼便叫人触目惊心,众人想到方才的那声惨叫,这会儿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也太惨了。 “人类,真是有许多奇思妙想啊。”睚斐叹气。 已经有第二个受害者了,睚斐此时可以肯定,杀人的人就在在场众人之中,且不管是否有大雪封山,杀人者本就不打算离开。 目的不曾达成,怎舍得走? 第17章 此时雪已经停了,暖融融的夕阳余晖落在那诡异可怖的尸体上,像是罩着一层霞色的轻纱一般,让眼前的场景变得有些不太真实。 梦海平眯着眼睛,恍惚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发生的。 这是他穿越的第六年,说句实话,早期他真的非常不适应这个世界,不管小说里的穿越有多么美好,事实上穿越到这个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一切娱乐活动连吃穿都几乎要成问题的地方,梦海平甚至考虑过要不要直接放弃说不定死了就会能回去。 但人总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坚韧的,时间久了,梦海平渐渐已经习惯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至于身为穿越者的“雄心壮志”,说实话,从他第一次“创业失败”开始,梦海平就彻底放弃了。 没有金手指武功烂到家,做啥啥不行怕死第一名,梦海平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指望。 因此现在,站在这豪华的庄园别院里,看着雪地上那触目惊心的尸体,感受着寒意对他并不厚的粗布衣衫惨无人道地侵袭,如果不是那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他浑身都疼,差点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有点……刺激过头了。” 不管是突如其来的雪、骤然放晴的天,还是汪家父子惨得不忍看第二眼的尸体,都太过戏剧化了。 “不,其实从我们进入洛城,我莫名其妙被人追着要藏宝图开始,就很戏剧化。”梦海平皱着眉,看了看三三两两围在四周的江湖人。 在这群人中,唯有一伙人格外显眼,那个抱着手炉的贵公子站得不远不近,身边跟着侍女仆从一长溜,在这种场景之下非但不见畏惧,反倒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淡漠。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他回过头来,竟然露出一丝微笑。 梦海平惊了一下,连忙不敢再看了。 如果之前自己的猜测成真,这雪真的有人为因素,这个世界真的并非是武侠世界这么低武的世界,那在场众人之中最有“修仙者”气质的,无疑就是这位贵公子,顶多再加上那个报恩寺的和尚。 ……虽然这贵公子并不道骨仙风,但是梦海平觉得其他江湖人实在太糙了一点,与“修仙”这种事差距太远了。 且如果这位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的话,接连见到汪老爷子和这位汪知县堪称惨绝人寰的尸体,怎会表现得这般镇定自若? 那种漠然,其实有一种明显的游离在外的味道。 四周的江湖人士多少脸上还带着点儿不安和恐惧,这位权贵公子却丝毫没有,他虽然也站在这里,却与周围格格不入,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这般优雅闲适的模样。 那是一种无惧一切的从容不迫。 这一刻,梦海平相信自己的直觉,所谓的高家后人、京城来客,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位权贵公子! 而且,如果这雪真的有问题的话,他为什么要让大雪封山?这汪家父子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梦海平不知道,所以他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也只是憋在心里,怂怂地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那个人也有问题,对么?”苍渊察觉了睚斐对梦海平的微笑,轻轻道。 睚斐漫不经心回答他,“你在他的身上也发现了什么烙印吗?” “没有,但是你对他的态度与对其他人不一样,而且你对他格外关注。”苍渊说这话的时候努力使得自己的口吻没有变化。 事实上睚斐确实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反而笑起来,“是呢,他是有一点特殊。” 毕竟……是老乡啊。 苍渊凝视了他一会儿,才又慢慢低下头去。 “和慧虚一样的那种特殊吗?” 睚斐愣了一下,才摇头,“当然不一样了。”实际上现在来说,慧虚在他心里还不如梦海平。 根本没有多想,睚斐看了一圈人群,却发现慧虚站在距离汪崇仁的尸体最近的地方,大约又在念经,他的旁边是满脸遗憾的武林盟主张朝春。 “这是噬心蛊,当年魔教里有位妖女最擅用蛊,曾有数位江湖好汉死在噬心蛊下。一旦中了此蛊不立即服用抑制蛊虫的药物,只需短短一日光景,蛊虫便会破壳而出,繁衍出无数噬心蛊虫,令人尝到噬心之痛后肠穿肚烂而死。不过此等蛊虫离了母体便活不久了,且格外喜热怕冷,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张朝春道。 这位武林盟主几乎称得上是一本活体武林百科全书,很快就认出了汪崇仁的死亡原因。 “魔教?” 顿时大家都嗡嗡讨论起来,任何江湖似乎都少不了一个魔教,不管是什么魔教,它都是一个完整江湖的必备元素了。 “可魔教不是已经覆灭多年,也不曾听闻再有什么魔教中人在江湖走动了。” “是,那位擅用蛊术的妖女也死了很久了。” “并未听说她有传人吧?” “她死的时候听闻还是少女模样呢,哪来的弟子……” “说不定只是这妖女驻颜有术?” “……” 有人立刻向张朝春提问,“那汪老爷子也是死于蛊术吗?” “这倒不是。”张朝春道,“汪老爷子死于一种奇门武功九锁筋错指,这门武功我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记载,听闻已失传多年了,想不到竟还有人会。” “这门武功与魔教有关系?” “并无,当年会这门武功的乃是夜阎罗阎齐君。” “嘶,竟是此等凶人!” 虽然与魔教无关,但这位夜阎罗显然也不是正道人士。 就在这时,汪崇智眼神不善地盯着慧虚,“还请报恩寺的这位大师解释一下,方才为何不在宴客厅内。” 慧虚不喜不怒,淡淡道,“宴客厅内饭菜实在不适合出家人食用,从发现汪老爷子去世之后,我便始终有些疑问无法解答,于是便出了宴客厅,问了汪知县几个问题。我见到他时,他还并未失踪,也没有出事。” 确实,汪家这场寿宴上的菜几乎都是大鱼大肉,原本或许有些素菜,但最终胡乱端上桌的都是些“大菜”,要不就是用了荤油的,确实不适合慧虚这等严格遵守戒律的和尚。 其实很多行走江湖的僧侣是不大忌荤腥的,练武之人只吃素的话,基本上是很难维持体力的。 即便是像湖剑派这么穷的门派,为了让门下弟子练武,还时常要买些便宜的下水来吃呢。 ……就是在这个年代,没那么多佐料和烹饪方式,处理又极其粗糙随便的情况下,梦海平想起那些下水的味道,就想抹一把辛酸泪。 但在富得流油的护国寺,这都不是问题,他们虽然戒律森严不碰荤腥,武僧们却只会比一般江湖人士体力更足。 睚斐知道护国寺的僧人从小便服用养身丸,可以补充气力健壮身体,据说这养身丸的方子极厉害,用的人参灵芝打底,一丸价格便抵得上好几桌大鱼大肉了。 “疑问?你有什么疑问。”开口的却是睚斐。 汪崇智皱着眉朝睚斐看来,他知道慧虚也是从京城来,睚斐也是,两位似乎还是旧识。 慧虚轻轻道:“我站在汪老爷子身旁念的往生经,在他的椅子旁,我发现了一支折断的笔,笔上还有点点血迹,不仅如此,椅子后方尚有一张发皱的纸,只是纸张并无字迹,似乎被人随手丢在那里。” “所以呢?”汪崇智本就有些怀疑慧虚,口吻自然称不上好。 慧虚平静地看着他,“我觉得汪老爷子并非被人寻仇蓄意折磨致死,而是遭人逼供,想要让他写下什么来,只是直到死,汪老爷子仍然一字未写!”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了一下。 说实话,最初大家看到汪老爷子的尸体,第一反应就是向他寻仇,毕竟他死得太惨了,若没有深仇大恨,怎会以这种残忍的手段杀死他? 可现在说是逼供……未必不可能啊,死得惨是因为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