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节
现在的秦氏比两年前强多了,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不慌不忙的,只是满脸遗憾,“道长刚来,我也没见到呢,不晓得他老人家要留多长日子。不过真是不巧,过两天我们一家子就要进京了,小暖在她师傅跟前也侍奉不了几天。” 没有儿子要征战杀场的卢夫人闻音知意,立刻岔开话题,“安人要进京了?仲春出行可赏百花,着实让人羡慕。” 能坐在这里的,有哪个是傻的,于是随着卢夫人的滑头,众人谈起春游的趣事,笑语欢声。 叼着一块芝麻薄糖片的小草凑到姐姐身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儿?” 妹妹都能看出她有心事来了?小暖立刻打起精神,笑道,“我就是瞎琢磨,没事儿。小草看清新娘的模样没?你回去还要画给娘娘看的。” “看清啦,将军夫人的眼睛漂亮,小草一定把她画得棒棒的!”小草咯嘣一声咬断芝麻糖,已经换齐的牙,非常好用。 妹妹画画最喜欢的就是点睛,不漂亮的眼睛她都要画上一圈光让它闪闪发亮,绍德音这漂亮的眼睛,她得画成什么样?小暖表示很期待。 酒宴罢,乌桓亲自送师无咎与秦氏母女到大门口。虽说吃了许多杯酒,但乌桓依旧目光明亮,脚步从容沉稳,没有一点醉意,若是不看他那稚嫩的容颜,任谁也不会以为这位权掌右金吾卫,撑起乌家门楣的大将军,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 “拿来。”师无咎一抬手,有小道士将一个大大的布包送到他的手中。师无咎把布包递给乌桓,小声叮嘱着,“老道听闻金吾卫要有不少将士去漠北,这些都是贫道画的符,将军给他们发下去,管用不管用的另说,但求个心里安稳。” 师无咎亲手所制的平安符,还是满满一大包,都交给他去做人情,这份情意真得很重了,乌桓双手接过,弯腰行谢。 师无咎又笑眯眯地道,“贫道方才在院子里转悠一圈,觉得你这里阳刚之气盛了些。过几日让我那徒儿过来为你布置布置,求个阴阳和合,早日开枝散叶。” 想到在新房内等他的娇妻,乌桓心头便是一热。好在喝了酒,乌桓的脸不能再红了,他又弯腰谢过,扶着师无咎上了马车,又谢过早早过来帮忙的小暖一家。 在回去的路上,小暖拉着师傅的衣袖道,“师傅,过两日徒儿就得进京了,师傅跟徒儿一块去好不好?” 师无咎笑眯眯地摇头,“不成啊,为师还有事儿做。” 小暖神秘兮兮地问,“师傅是要寻无牙道长么?” 去年十一月底,无牙道长从京城南的天师庙离去后,小暖便失去了师祖的行踪。 师无咎叹了口气,“道长是高人,哪是说找就找到的。为师是有别的事,徒儿尽管放心进京,这里有为师替你守着。” 师傅要留在南山坳,竟是为了何事?小暖满眼疑惑。师无咎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天色已晚,为师明日再找你说事。” 看来,真的是有正事儿了。小暖立刻挺直小腰杆,“师傅歇着,不管是什么事都由徒儿去办。” 师无咎哈哈大笑,“九清吾徒。” “徒儿在。” “这话回去后,当着你七师兄的话再说一遍,好叫他知道怎样才算好徒儿。” 第九二七章 大小眼儿 到归阳观安置好师傅,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后,小暖没有跟娘亲和妹妹一起歇息,而是到书房坐着等人。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子时,绿蝶才悄咪咪地进来,低声道,“姑娘,来了。” 小暖站起身,“在何处” “在前院客房里,假托的是运肥料的长工,管事的吩咐给他送点热水过去。” 春耕马上要开始了,一车车地粪肥从四处运过来,这个身份很稳妥,也让小暖隐隐的心疼,那个生长在慈宁宫里,粉雕玉琢的翩翩佳公子,“给我弄身小厮的衣裳来。” 打扮成小厮的小暖拎着热水壶跑到前院送热水时,客房内的摘了仆帽的乌羽正与他的头发叫劲儿,屋内还有淡淡的粪臭味儿。见小暖来了,乌羽干脆把发带往桌上一扔,披头散发地笑了,“三嫂,真是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面前的乌羽除了眉眼没变,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浑如白玉的贵公子,现在黑成了煤球,身量也张开了,细腰乍背的,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道,小暖从他身上,竟看到了乌老将军的影子,一时之间,小暖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楞乎乎地问了一句,“你现在能单掌开大石不” “如果是桌面这么大,狗耳朵那么厚的大石,我觉得可以。”乌羽一脸严肃地把手掌立了起来,掌心掌背都有明显的伤疤,小暖看着都疼。 “那样的,我也成。” 说完,两人都笑了。乌羽虽然外边不一样了,但还是那个让小暖熟悉的乌羽,小暖低声问道,“三爷知道你回来了么” 都要成亲了,小暖还给三哥叫三爷,估计三哥听了会有单掌劈大石的念头,乌羽捂住胸口,替三哥心口疼,“我是偷着回来的,没跟三哥说,怕他不同意。要不是你认出我来,我也不会过来见你。” “乌桓知道你回来了吧” 乌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爷在府里晃悠一天了,他要是再认不出来,得有多傻不过小爷我现在成了漠北汉子,认不出我的大有人在。暗中监视你的大内侍卫现在是哪个,叫他过来,看他能认出小爷来不” 看他得意地长发飘啊飘,小暖很想告诉他,他不开口还好,只要一开口,熟悉的人都能认出来,“你这趟回来要做什么,我能帮你干点啥” “本来没想找三嫂帮忙的,不过你既然认出我来了,不找你帮忙岂不是可惜。”长发太烦人了,乌羽干脆把头发都束在脑后,简简单单地扎了个马尾,嘴里还抱怨着,“是哪个混账定的规矩,头发非要束到脑袋顶的” 去了漠北两年,乌羽的头发一如既往地顺滑,小暖羡慕得很,“你弯腰低头,把头发都归拢到头顶,束好不就成了。” “小爷我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低头”乌羽仰着头,拽了个二五八万。 看着他脖子上也有明显的伤疤,小暖就知他在漠北有多拼了,便轻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明天快午时时,我着寻常百姓打扮去清水街买东西,发现三嫂之后眼巴巴看着你,你认不出我,冷着脸扫我一眼就过去。”乌羽又添了一句,“就是拿出那种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看不起故人了的气势。” 小暖 “可你不是说让我装认不出你么” “额那三嫂就自己看着办,怎么真实怎么伤人就怎么来。”乌羽挠了挠耳边,拂开烦人的碎发。 小暖明白了,“你要演戏给谁看” 乌羽笑了,因肤色黑了,牙齿显得格外地白,“妹妹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出来。” 小暖低声问道,“柴严亭” “果然聪明”乌羽点头。 小暖问道,“你想怎么办” “让他来找我,然后。”乌羽的手狠狠往下一落,干掉他。 小暖眼睛睁大了,“柴严亭狡猾狠辣,你要多加小心。” “他已对乌锥下手了,还在跟西北的几个窝囊废联手,想扰乱西北安宁,留着他对大局不利。”乌羽终于正经起来,看着与乌老将军更像了些,“他伤乌锥嫁祸给我,就是想离间我与乌桓。他想让我跟他同路,毕竟在他眼里,我应该跟他一样恨天恨地才对。” 那你恨吗小暖很想问一句,建隆帝这样对乌家对他,他完全有理由恨的,不过却没有问出口。 乌羽看出来了,笑道,“如果没有皇祖母和三哥,我想我应该会恨吧。三嫂对我三哥好点,他这些年过得也不比我容易。他现在认定了你,只要你不干出格的事儿,他都会罩着你,三嫂这么精明,该算得清这个账的。” 自己的男人,自己当然会对他好了。小暖点了点头,“你这次行事,有几成把握” 乌羽又挠了挠耳朵,“只要柴严亭来了,我就算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囫囵着回去。” “你还记得柴严亭的模样不他狡猾着呢,别让他找个人把你给骗了。”清王出事儿时,乌羽才八岁,又久居太后宫中,怕是也没见过柴严亭几次。 乌羽哼了一声,傲娇道,“小爷我虽然没你的本事,但认人的功夫还是有点的。” 小暖没说眼神和气质这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而是拿纸画了一双眼睛,“柴严亭的左眼球内侧这里,有一个非常小的黑点,得离近了才能看到,这个黑点连着一条浅浅的到内眼角的血线,有点弯曲,就是这样。人再怎么伪装,眼睛也变不了,你把这个特征记住,很容易就能把他认出来。” 乌羽瞪大桃花瞳仔细看了记下,然后又顽皮地指着小暖画的大小眼问,“柴严亭的眼睛长这样” 当她是圣手么,能随手把人的眼型也画出来“你管他眼睛长什么样,记住这个小黑点就成了。” 乌羽咧开嘴,开心地笑了,“三嫂这两年送过去的棉衣,真帮了大忙。棉花籽你还有没我带回去让人种种,看能不能开出棉花来。”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小暖立刻点头,“我让人给乌锥送一百斤过去,再派个会管棉花的一块去。” “那就多谢三嫂了。”乌羽也没跟小暖客气。 小暖眼睛又转了转,“我手里有不少防身的好药,待会儿给你拿过来,你拿去防身也好,对付柴严亭也好。” 乌羽摇头,“时辰不早了,三嫂早点歇着,药和棉花籽都交给乌锥。咱们要少见面,以免被人察觉。” 小暖点头,提起空水壶往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何时才能回来” 乌羽笑得眉眼弯弯,“等换了天,而小爷我也成了豪杰,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天天帮三嫂遛狗。” 第九二八章 咬下它一嘴毛 说起遛狗,小暖就想到了被乌羽带去漠北的那两只胖成猪的大黄狗,“你的大大黄和大大大黄怎么样了?” “会抓兔子了,又生了几窝小崽子,越来越像狗了。”乌羽很是骄傲,“听说郭永靖在右骁卫养了几条好狗帮忙寻人寻物,等以后小爷也要这么干。三嫂,等大黄有了崽子帮兄弟我留几只。” 小暖笑了,“二胖伯说,秦家村去年生的狗崽子,十之六七都是大黄的,今年怕也差不离。” “那再过三四个月,我让人到村里来寻几条好狗回去!大黄真是太牛了!”说完,乌羽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没束紧的头发散开,又成了小暖熟悉的那个世无双。 比乌羽小几个月的乌桓都娶妻了,乌羽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替他束发的人呢?小暖提着壶往外走,对乌羽升起浓浓地佩服。 建隆帝把乌羽养在宫里,明摆着就是要养废了他。乌羽不学无术,享尽人间富贵,十六岁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从一个废柴发奋图强,如今在漠北军中已经有了一些的声望,这都是他用那一身的伤和脑子拼出来的,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他这样。 乌羽是汉子,响当当的汉子,是乌家的好儿郎。他估计也恨建隆帝,他也没想过报仇,而是想着如何稳定边疆,如何铲除柴严亭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如何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为国定乾坤,证明自己是乌家的子孙。 乌家血脉里,流淌着武将的血性和骄傲,不管认同与否,小暖都尊重他们这种血性。 辗转回到书房内,绿蝶替小暖更衣时低声请示道,“姑娘,此事是否告知三爷?奴婢听小爷的意思,是不想连累三爷。” 小暖早就打定了主意,“待我写封书信,让人尽快给三爷送过去。咱们一定要注意高仓颉和左相的耳目,乌羽回来的事儿让他们知道就麻烦了。” 乌羽若是提前讲了,三爷一定不会让他冒险。三爷一是担心他的安危,二是因为柴严亭狡诈,三爷不想乌羽掺和进来弄上一身臭泥。不过现在他已经回来了,便是三爷知道了也会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把他硬拉回去。 玄迩主动从暗中现身,“姑娘,属下布几个迷阵,将左相和高仓颉的眼线都引过去?” 小暖叮嘱道,“左相心思缜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属下等明白,姑娘放心,这样的事儿咱们驾轻就熟。” 小暖呆了呆,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说过了丑时才睡下,但第二天小暖还是很早就起来了,跑去归阳观问师傅找她什么事儿。师无咎正在归阳观的侧殿内仔细查看清王的陪葬品,面色很是凝重。见小暖来了,他的脸上才有了些笑意,迈步往外走。 “师傅,这些东西很不对劲儿么?”小暖小声问道。 师无咎不愿多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必污了你的耳朵,徒儿随为师来。” 听到师傅说这些不是好东西,小暖连头都不回,乖乖跟着师傅去了静房。师无咎问道,“你跟你师兄说,在清王的陪葬品中挑了不少玉佩出来?” “徒儿都带过来了,请师傅过目,看是否有不妥的地方。”小暖把玉佩掏出来,“哗啦”一声倒了一大堆。师无咎见了忍不住地笑。 小暖赶忙解释道,“这些都是大黄挑的,为求稳妥,徒儿就都收了起来。” 师无咎点头,拿起其中一块小暖认为最丑的,没有闭口的玉环,讲道,“九清做得很对。这块鸟形玉玦浑然天成,一看便是咱们道门的东西,至于是何人所有,还得问过才能知晓。” 小暖张大嘴巴又合上,“师傅,徒儿曾听说过,这玉满为环,缺者为玦。玉玦多是王侯佩带,或者是帝王贬黜大臣时赐下的,这东西怎么会跟咱们扯上关系?”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这本就是我道家之说,不过是后来化为帝王治国之术罢了。”师无咎似有所感,半晌没有说话。 小暖见师傅陷入沉思,也静静候着。待到师无咎回神,才正正经经地问道,“此物为师暂借一些时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