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陆漫漫把身上的棉袄脱下了，把大衣穿上。这件大衣整体来说还算合身，只是衣袖一个长一个短。 曹三妹伸手比划着，又在包袱里找到同色的毛呢布料。她用笔做了个记号，就让陆漫漫脱了下来。 陆文雪很细心，早就给她收拾好了需要接的衣服料子。 陆漫漫看着包袱里的布料，布料有三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宽，应该是别人买料子剩下的布头。“娘，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两只袖子都从这减下来，然后接上一截，只要收好边别人也看不出来它是接的还是本来就是这种款式。” 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眼光跟现在的不同，陆漫漫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曹三妹顺着陆漫漫的话去想，忍不住点头。她闺女就是聪明，这样接出来的衣服确实比她单独接一个袖子好看。 她忍不住夸赞，“还是我闺女脑瓜好使。” 大衣交给了她娘，毛衣她准备自己织。 上辈子她曾经卖过围巾、毛线，知道不少种针法，指出来我觉得肯定好看。她早就想好了，毛线大部分是红色的，其他颜色的部分她就织成花，这样又洋气好看还不会让人晃眼。 赖三从县城回来就跑去找楚铭了，他见到楚铭不等他开口，献宝似的拿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楚哥，这个是陆漫漫同志拜托我送给你的。” 漫漫？ 楚铭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他盯着赖三，清冷的说道：“赖三你想要骗我也找个好理由。”漫漫现在正生他的气呢，又怎么会给他送糖。 赖三没想到楚哥居然不行，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胸膛，“楚哥，我赖三什么时候骗过您，这个真的是陆漫漫同志托我带给你的，不信你等会可以问陆跃进啊。我今天不是跟陆跃进去县城么，路上正好碰到陆漫漫。楚哥，陆漫漫不愧是高中生那真是聪明，我就说了几句话，她啊，” 赖三左右看看，小心的凑到楚铭耳边低声说道：“她啊，就猜出来咱们是干什么的了。” 楚铭的眼睛一亮，嘴角似乎多了一丝笑意。赖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伸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楚铭嘣住嘴角，“然后呢。” 赖三就把自己跟陆漫漫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哦，对了，她还问我有没有自行车票，让我有了车票通知她。楚哥，我看这个陆漫漫跟别的人不一样，人家对咱们这种人既不害怕惹祸上身，也不谄媚巴结占好处。人家要自行车票还说按照市价给钱呢。” 不像有些人自认为跟他们有点关系，就张口闭口要东西。 听到赖三的评价，楚铭是骄傲的，他的小姑娘一直都是这样的，爱憎分明不喜欢占别人小便宜。 “拿来。”楚铭伸出手。 “什么？”赖三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慌忙的伸出手，“给，都在这了，本来她是说让咱们三个分的，我跟陆跃进没要，都给您拿了过来。”他这话说的那叫一个谄媚。 楚铭伸手抓过糖，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赖三似乎习惯了楚铭这种态度，说完陆漫漫，他跟着汇报，“对了，楚哥，我手下有人汇报，说是今天下午看到董立诚往牛棚这边来了，不过奇怪的是楚妍没出来见他。” 楚铭忍不住冷笑，董立诚的脸毁了，大大的‘王’字就在那摆着，想遮掩都遮掩不住。楚妍的性格他清楚的很，他猜测楚妍跟他一样有特殊能力，她一定是看出来董立诚将来会‘飞黄腾达’，这才一直巴着董立诚不放。 现在么？董家跟陆家的亲事黄了，没了陆家给他当垫脚石，董立诚拿来的本事去‘飞黄腾达’？或许楚妍就是知道这一点，又看他毁了容，这才借故跟他拉开距离，想要抽身。 不过， 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的，董立诚跟楚妍都不是善茬，楚妍想要摆脱董立诚未必就能摆脱的了。不出三天，两人就会再次见面。 想到这里，楚铭张嘴吐出残酷的话语，“让人不着痕迹的把‘楚妍嫌弃他毁容的话’透露给董立诚知道”。依照董立诚的性格，他听到这话肯定会再去找楚妍的，“等两人见面，你就想办法让大队的人来围观，人越多越好。” 赖三嘿嘿直笑，竖起了大拇指，“楚哥，这招高啊。” 说起来，赖三跟董立诚和楚妍也有点过节。 董立诚是董家的小儿子，被董老大两口子宠的有点高傲，爱看不起人，尤其是赖三这种不务正业长相难看的。董立诚每次看到赖三不管他是去干什么了，都要上去指责一番，说他是社会的蛀虫。 赖三长得不好，家里又不如董家是杨家湾的大户，自然没多少人给他出头澄清此事。久而久之，赖三在杨家湾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祸害。那时候他还没跟着楚铭干，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干脆破罐子破摔更加吊儿郎当起来。 楚妍呢？ 跟董立诚恰恰相反，每次董立诚指责他，她都要跑出来一番说教，“什么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相信你是这种人，只要你愿意还是能做好人的”，把赖三恶心的够呛。 同样是女人，看看人家陆漫漫。 陆漫漫刚开始的眼神他不是没看见，可后来人家知道自己没干过坏事，还给自己道歉来着，之后看他的眼光也就很平常了。不说陆漫漫就是村里其他人看他的眼光虽然带着厌恶，可也没谁跟楚妍似的，跑到他跟前说什么‘相信他会变成个好人’的话。 这话说的就跟他以前不是好人，专门做坏事一样。 所以，知道楚铭要整治这两人，他比谁都开心。 董立诚起了个大早，自从脸上的伤落疤之后他就不愿意出门，可他不出门在家里就要接受二哥的冷言冷语。如果父母偏帮着他，他二哥就会大吵大闹，甚至光吃不干。二哥不干活，大哥大嫂难免有意见。可二哥铁了心就是跟他较劲，他不干二哥就不干。 没办法，他只能是承包了家里打水的活。 打水他可以每天早上早起一会，晚上去的晚一点，这样路上不会碰到什么人。没人看见他脸上的疤，他也能自欺欺人的当做他依旧是以前那个董立诚。 今天，他跟往常一样，去的时候依旧没碰到人，打完水回来，只要再经过前面那个巷子口就能到家。也就是这时候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董立诚这小子可真惨，居然被楚妍那个‘坏分子’给甩了。” “谁告诉你的，不能吧，咱们大队，谁不知道这些年董立诚放着自家的活不干去帮着楚妍干活。他俩能掰我信，你说楚妍甩了董立诚我可不信，以楚妍的身份除了董立诚谁会要她？” 听到有人谈论自己，董立诚的脸色变了，他静静地立在墙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亲眼看见的，前两天董立诚去找楚妍，楚妍居然没出来。哈哈，你能相信吗？而且我有一天晚上有事回家晚，亲眼看见楚妍跟一个男人在后头树林子里约会呢。”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跟他们有仇，说起这事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另外一个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似乎相信了。“那董立诚也真惨，毁了容不说，如今楚妍还不要他了。”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同情董立诚，实际上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一点也不像是同情的样子，反而是看好戏的成分居多。 “可不是吗，亏他娘还一直在我娘面前吹他多了不起呢，还让我多跟他学着点。我呸，就董立诚长的这磕碜样，还敢去肖想人家陆大队长家的闺女。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堂哥你知道吧，他在咱们大队那是有名的种地好手，身材高达壮硕，人家这样的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陆大队长家的闺女呢。董立诚，啧啧啧。”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在偷听一样。 董立诚听到两个人在批判他，牙齿咬的咯吱响。他用力握住肩膀上的扁担，仿佛这样能发泄心中的怒火一样。 他虽然生气，不过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的冲出去，那两人的声音他非常耳熟，知道他出去讨不了好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怒气压在心里，装作刚来到这里一样，从巷子口经过。 他经过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两人一眼，看到那两个人都背对着他，并没有发现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了巷子口，他平静的脸色才变得狰狞，他只顾着生气的往家走，也就没有看到，那两人走出来，在巷子口特意看了他一眼。 “三哥，成了，董立诚这小子肯定憋不住，说不定等会就会去找楚妍。” 赖三从暗处走了出来，“你俩这次干的不错，等这事完了，哥哥请你们喝酒吃肉。” 两人摆摆手，“三哥客气了，以后还学要三哥多关照。再说了，董立诚这家伙我也早就想教训他了。”这人就是先前那个说李文静总是找她娘显摆的。 “没错，三哥，以后手里有了什么好东西可别忘了我们就行。” “那肯定的，以后你们缺什么尽管来找我，我有的就先供应你们，没有的我就去给你们淘。我估摸着姓董的现在不会去找楚妍，兄弟们先回家去吃个饭，等吃完饭，咱们去看好戏。” 赖三拍拍肚子，董立诚这个王八蛋起的真是早，他为了能完美的实现这个计划连懒觉都放弃了，更别说吃饭。这次要是不能把董立诚给摁死，他赖三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时又有人走了过来，他从怀里套出一个油纸包，谄媚的递给了赖三，“我猜三哥您肯定还没吃饭，这不，公社饭店刚出炉的肉包子，我给大伙买了几个。” 赖三身后走出来一个人，一勾手圈住这人的脖子，“小六你他娘可以啊，咱们哥俩在这冻了半天，结果让你小子钻了空子。” 被称作小六的人嘿嘿干笑了两声，“都有份，都有份。” 赖三从口袋里拿出来两块钱给他，“我今天没带票，多给你点钱，这包子就算是我请你们吃的。我说话算数，只要这次把董立诚和楚妍的事情坐实了，回头就请你们喝酒吃肉。” “谢谢三哥。”三人异口同声。 几个人啃着包子，盯着不远处董家的大门。原以为董立诚会吃了饭才去找楚妍，谁知道他们这边包子还没吃完，董立诚就从家里出来了。 小六眼尖，他看到董立诚伸手拍拍身边的人，“哥几个快看，董立诚这小子出来了。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情种啊，你们说楚妍怎么想的，就董立诚这样子，只要她说一句嫁，我不信董家能拦得住。她跟董立诚约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说刷着人玩，我看也不像。” 现在大队的人对牛棚都是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当初村子里喜欢楚妍的人可不少，别人在楚家划分成分之后都自觉地远离了，也只有董立诚还会凑上去。 如此，肯定能说明董立诚对楚妍是真爱啊，楚妍要是嫁入董家，成为董家人，也不用在牛棚受苦。多好的事。 小六就是不明白楚妍在想什么，这样吊着董立诚有意思？ ☆、楚妍 “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们只要记住让他们的‘奸情’暴露在大家伙的眼皮子底下就成了。”赖三不以为意的说道。 小六谄媚的说道：“那必须的啊。谁让董立诚和楚妍不知死活惹到了三哥您呢, 他还当您跟过去一样好欺负啊。” 赖三并没有跟这群人说他做这些是楚铭授意的, 只说是因为两人得罪了他。事实上两人也确实得罪过他。 他跟楚铭从来都是单独联系的，这三人以为自己有本事, 却不知道他也是个给别人打工的，真正有本事的不是他。 楚妍就算了，董立诚这家伙仗着自己读过书，看不起村里人，经常说一些讽刺的话，尤其是对像赖三这样不务正业的人。赖三把事情安在自己头上，没人觉得不对。 事实上，这三人愿意帮着赖三干这件事, 一个是因为想从赖三手里买到一些廉价的必需品，另一个也是因为董立诚以前或多或少得罪过他们。 看着董立诚走远，四个人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他们在牛棚外等了一会儿, 发现楚妍一直不出现。 赖三蹲的有点累了, 干脆坐了下来, “楚妍一直不出来, 咱们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咱们四个人，我和小六先在这里等着, 你们俩去休息。中午吃过饭你们俩过来换我们。我就不信我们一天到晚盯着他们，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不说赖三他们，就是董立诚此时的情绪也有些浮躁。他舔舔嘴唇, 深呼吸，继续学起了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这是他跟楚妍约定好的暗号，以前楚妍听到暗号就会出来，最近他来十次有八次见不着楚妍的人。 难不成楚妍真像癞皮狗说的那样，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不，不可能，他们可是山盟海誓过的。 像是在说服自己，董立诚叫的越急切大声起来。 屋里，楚夫人推推楚妍，“妍儿，外头董立诚都叫了快半小时了，你不出去？”楚妍跟董立诚的事情，楚夫人一直都知道，以前她是看不上董立诚的，董立诚太穷，不符合她的女婿人选。现在不同了，她家成了‘黑五类’，她现在巴不得女儿能嫁给董立诚呢。 只是，她也不明白闺女怎么想的，说不喜欢董立诚啊，还总是跟董立诚去约会；要说她喜欢吧，居然窜唆着董立诚跟别的女人相亲结婚。楚夫人也是女人，女儿的那点手段，董立诚看不明白，她看的很清楚。 前些天，董立诚来跟她说家里逼着他相亲，原本以为女儿会让董立诚拒绝的，两个人顺势就在一起了。谁知道闺女居然拐弯抹角的让董立诚去跟高坪大队陆家的姑娘相亲。刚开始她也以为闺女是为了董立诚着想，不想要连累董立诚，还有些心疼闺女。 后来，董家跟陆家的亲事黄了，她以为闺女会开心，无意中却看见闺女气的脸色扭曲，还把家里吃饭用的破碗给砸了。 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闺女，甚至因为这件事，她对这个闺女产生了一丝的防备和抵触。 楚妍猛地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不高兴的嘟囔：“叫叫叫，烦死了。娘，你出去跟他说，我不想见他，让他以后别来了。” 楚夫人有些惊讶，“怎么，你俩吵架了？妍儿，不是娘说，咱们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嫁给董立诚。你别瞪我，娘也是为你好。董家是贫农成分好，他对你千依百顺，你跟着他起码不用担惊受怕。” 楚妍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楚夫人还是好言相劝道。 没等楚妍说话，楚妍的父亲楚天和就走了进来，“头发长见识短的蠢东西，不懂就闭嘴滚一边去。”呵斥完楚夫人，他对着楚妍说道，“妍妍，对董立诚你什么意思，要是看不上，就让你娘去打发了。” 楚夫人不知道，楚天和对楚妍非常看中，对她甚至比对家里的两个儿子都要好。就说现在他家被下放，家里的儿子都要下地赚钱挣工分，闺女却可以偷懒。如今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就被骂，楚夫人的心里对女儿难免有些怨气。 楚妍咬咬唇，“爹，娘也是为我好，您就别骂她了。至于，董立诚，”沉思片刻她还是对着她爹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出去见他一面吧。”看董立诚的架势，今天非见到她不可，她要是不出去，董立诚不会罢休，万一引来村里人就不好了。 她家现在成分不好，大队有些人一直对她家虎视眈眈，正愁抓不到她家的把柄呢。她还是小心点为好。 走到门口，楚天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