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她觉得，她这老师当得，实在是太憋屈了。 只是，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薛峥找起茬来，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季老师，我儿子今天回家饿坏了，是不是中午你没给他足够的时间吃午饭.......” “季老师，我儿子没拿到回家作业本，希望你放学前，你能多检查一下，别耽误孩子功课......” “季老师，我儿子的衣服袖子破了，是不是摔着了？希望你下课的时候，能去教室里转转，别让孩子磕到了。” 季萌萌现在薛峥这个名字，已经产生了恐惧。只要听到薛一唯爸爸找，她整个人会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她办公室里的秦老师对她特别同情，给自己买安神茶的时候，还给了她一份，让她没事的时候多泡泡。 可即使她再怎么关注，薛一唯在班里给她闹出的事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季萌萌完全没想到，开学不过一个多月，他们班就闹出了偷窃事件。季萌萌查了几次，最后那些丢了东西，都被发现在薛一唯的储物柜里。 这事可不小，季萌萌当即就把薛峥给找来了。他来了的时候，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季萌萌再一扫，发现他手上还贴着棉签，显然他正生着病，是挂了水过来的。 虽然对他家小孩很不满，可看他这幅样子季萌萌也心生不忍。坦白说他这单身爸爸也当得不容易，男人管教孩子本来就没天赋，偏偏薛峥碰上的，还是个混世小魔头..... 季萌萌用一次性杯子给薛峥倒了杯热茶。他看上去病的很重，所以也没拒绝，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 “薛爸爸，这件事情你一定要重视。丢了的东西我都在薛一唯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为了不冤枉他，我还特意去调了监控，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就自己看看吧......”说着，季萌萌拿出手机，把她下载下来的监控放出来，递给薛峥。他一把接过去，看了一会后，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薛峥显年轻，说他大学刚毕业，估计也有人信。这是季萌萌第一次在他在他脸上看到那么深沉的样子，让他看着老成了不少...... 嗯，多少是有些当爸的样子了。其实季萌萌也理解他，孩子调皮成绩不好，都是小事。但如果原则上犯了错误，那真的是不能忍的。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严格管教他的。”薛峥的嗓子听上去有些沙哑，配上他那张苍白的脸，季萌萌本来想说的训诫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薛峥坐了十分钟后，季萌萌见下课时间快到了，就到教室里去把薛一唯领到办公室里。 “爸爸......”看到薛峥，薛一唯多了几分小孩子的样子。像只小鸟一样，扑在了薛峥怀里。薛峥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沉声道：“唯唯，为什么要拿别的小朋友的东西。爸爸不是说过的吗，你要什么尽管跟爸爸开口，爸爸都会买给你的。” 虽然很不满薛峥这样的教育方式，可季萌萌还是很知趣的没有插嘴。薛一唯缩在他爸爸怀里，也没有说认错的话，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爸，样子怎么看怎么天真无邪。 季萌萌不由得叹气。这薛一唯跟他爸一样，都有幅好皮相，让人看了，就算火气再怎么大，都很难对他们洒出来。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的长相全随了妈，薛一唯跟薛峥，真的是没有半分的相似。季萌萌不由得想，大概这薛一唯是太像薛峥早逝的妻子了吧，所以他才会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在这个儿子身上。 想到这一层，她对薛峥的溺爱，又多了几分理解。 只是，他的溺爱，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季老师，薛一唯拿的那些东西，你帮我都还给那些孩子吧。还有，那些丢了东西的孩子，我会每家都送份礼物过去，算是我替儿子的赔偿。” 季萌萌皱着眉，说：“薛爸爸，你这样的方式是不对的。孩子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不会改正的。 薛峥脸上露出几分不耐，显然她的话又触及了他的底线。 “季老师，我儿子性格比较敏感，要他对其他孩子道歉，会伤到他的自尊心。作为父亲，我不希望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碰上让他不开心的事。” 季萌萌张着嘴，只觉得彻底地脱力了。 果然，她对这对父子，就不能抱有期望。 薛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不太妥当，他干咳了一下，等气氛稍稍缓和以后，又开口道：“季老师，孩子带回去后我会好好说他的，我能保证，他下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对于他的保证，季萌萌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是想起薛峥一贯的强势态度，对这事，她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薛一唯这孩子，可怕起来真的是超出她的想象。 薛峥来过两次后，他的状况的确是好了不少。非但不给她惹麻烦了，上课还认真听讲了。季萌萌松了一口气，正庆幸这孩子还有救了，却不想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薛一唯不再不声不响的拿别的孩子的东西了，他改成明抢了。抢了还不说，其他孩子但凡有点意见，他当即就对别的孩子动起手来。季萌萌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薛一唯正在跟几个孩子厮打。季萌萌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爆发力竟然这么强。面对四个孩子，薛一唯竟然没落了下风，把两个孩子打到在地后，对着另外两个孩子，拉着双方的头发就让他们互撞....... “你干什么呢，薛一唯！”跟她搭班的英语和数学老师也过来帮忙。季萌萌让他们稳住班级的秩序，拎着薛一唯跟几个打架的孩子，就往办公室里走...... “你们几个，我不把你们家长叫过来不行了！”季萌萌雷厉风行的拨通电话后，就开始处理这档事。 好在，一年级孩子虽然下手不知道轻重，但到底用不了多少力气。几个孩子除了脸上身上灰了点，都没什么明显的伤口。 季萌萌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胸口的火气，问他们：“为什么动手？” 小胖子林涛率先举手，季萌萌扫了他一眼，开口：“你先说。” 林涛指着薛一唯，气鼓鼓的说：“是薛一唯先动手的。他拿了我的转笔刀不还，我问他要，他就打我！” 他刚说完，另外几个孩子就附和他：“就是就是，季老师，薛一唯总是抢我们的东西，我们不给他就打我们！” “对的，薛一唯超讨厌，前段时间还偷我们东西。我妈说他就是没妈教才成这幅德行的，长大肯定也是个做贼的料！” 季萌萌还来不及反应，薛一唯就扑在那孩子身上，对着孩子的脸，狠狠地就是一口。季萌萌吓得不轻，连忙把他们拉开，办公室的秦蓁见事情闹得大了，也过来帮忙，把那孩子扶起来，看到他脸上两排深深的牙印，也火了。 “我说薛一唯，你怎么能咬人啊，你是人又不是属小狗的！” 薛一唯对秦蓁的批评充耳不闻。此刻，他就像是只小斗犬一样，朝那孩子扑去。季萌萌死死的拉着他，这时候他目光一扫，看到季萌萌办公桌上的剪刀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身子一扭，扯过那把剪刀就朝那几个孩子扑去。季萌萌跟秦蓁脸一下子吓得煞白，季萌萌当机立断，扯过孩子的手，把剪刀夺下后，甩到一边。薛一唯不甘心的还想去拿，季萌萌这时的怒气已经到达了临界点，举起手对着薛一唯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她知道，作为老师是不能这么情绪化的.......只是，看到薛一唯这样子，她脑子里竟然想起许多事。 她那个混账弟弟，因为被宠坏了，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忘不了几个月前她弟弟回家要钱，把她爸气的住进医院的事情...... 她对这样蛮横的孩子，本身就要带几分厌恶....... 说到底，问题的孩子，都是家长不作为造成的。季萌萌看着薛一唯吃惊的样子，指着他，怒声道：“你爸不管你，我再不好好管教你，班里的其他小朋友都要被你欺负死了。薛一唯，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你哪里错了！” 她拿过她办公桌上的软尺，抓住薛一唯的手心，打了下去：“这一下，是打你随便抢别的孩子的东西！”说完，她又打了第二下，说：“这一下，打你抢别人东西后，还随随便便打人！” 说完，拿起戒尺季萌萌又打了第三下：“这一下，打你打别人还不够，还拿危险的刀具。薛一唯，别当你爸爸有多了不起，你再这样下去，以后谁都保不住你！”说完，季萌萌拿着软尺，对着薛一唯的手心又是几下...... 下一秒，门口传来薛峥的怒吼：“季老师，你做什么呢！” 季萌萌已经做好自己工作保不住的准备了。她丢下尺子，看着薛峥，平静的回答：“代你教训儿子！你不会教，我这个做老师的来教，免得他以后出了社会，成了祸害！” ☆、第五章 茫然的熊爸爸 薛峥瞪着季萌萌，那眼神仿佛能蹿出一团火。 季萌萌知道这次算是彻底地惹怒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白地跟他说：“薛爸爸，你的儿子再不管教是不行的了，你知道刚才他做出多危险的事情吗？”季萌萌后怕极了，她不敢想自己要是再慢一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她从来没想过，当个小学老师，还能碰上动刀的事...... 薛峥半抿着唇，脸色因为怒意，比平时要更加的苍白。他五官比较深邃，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像中世纪的吸血鬼。 他朝她走来，步子比起平常来慢而沉。季萌萌只觉得下一刻这人的巴掌就要扫来，一时间心脏也不可控地皱缩起来...... 薛峥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两眼后，就弯下腰，把他儿子刚挨打的手举起来，仔细的打量起来..... 从季萌萌的角度看去，薛一唯的手连个印子都没有。她用的是软尺，而且季萌萌虽然刚才火气上升到了临界点，但她还是有身为教师的操守的，所以打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下什么死力气..... 她只是想给薛一唯一个教训，这孩子，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可薛峥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看完自家儿子的伤势后，他准备找季萌萌理论了...... 这时候，其他孩子的家长也都进来了。见到自己的爸妈，几个孩子都委屈地扑了上去。 “妈妈，薛一唯要拿剪刀捅我，我害怕......” “我也是，爸爸我不要跟薛一唯一块上课了......” ......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的家长听了，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季萌萌侧过头去看薛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类似茫然的神情..... 薛峥皱着眉，搂着薛一唯的后脑勺，问他：“唯唯，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薛一唯没有像平时那样表现得毫不在意，他低着头，小手握着拳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薛峥看薛一唯不答话，脾气似乎也上来了点， 他拽着薛一唯的胳膊，抬高了音量，问：“我问你话呢，薛一唯，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薛一唯终于有了反应，他动了动嘴，却也没开口，而是看向了季萌萌。 季萌萌也不惯着他，问他：“薛一唯，你爸爸在问你呢，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薛一唯看着她，眼神里有些异样的光彩，可还是一句话不说。正僵持着呢，其他孩子的家长忍不住开口了。 “季老师，我家孩子把事情都跟我说了。老实说小孩子调皮正常，如果是磕着碰着，我们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可现在他是上升到动刀了，这我们就不能不严肃处理了。” 薛峥把薛一唯揽到身后，凑上前对几个家长，陪着笑，说：“我儿子给你们家孩子惹麻烦了，对不起。如果需要去医院检查的话，费用我全出，只是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孩子这一回......” 没等他说完，陆路爸爸就抢先把话说了：“薛一唯爸爸，我们不在乎那点钱，我们在乎的是孩子的安全。今天，要么把薛一唯换走，要么我们全体家长联合抗议，我们宁可孩子换班，也不愿意跟你家孩子一块上课了。” 另一个孩子家长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孩子学习成绩差点调皮点没事，可拿剪刀吓唬人就太过分了。这吓坏了孩子留下阴影不说，这要是哪里划了条口子，我们做家长的不要心疼死？” 班里条件不太好的卢亮妈妈阴阳怪气的开口：“薛一唯爸爸，听说你家条件也挺好。给孩子报个私立贵族学校不是挺简单的事吗？就别跟我家孩子呆一个班级了，我家孩子见得世面少，胆小，不禁吓，实在受不住你家孩子的大少爷脾气.....” 薛峥本来就理亏，现在几个家长又轮番上阵，他就算平时再不讲理，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季萌萌也觉得，让薛一唯转学，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薛峥正想着呢，一直闷着不说话的薛一唯开口了。 “我不要转学，我就要在这！”他一边说一边跺着脚，样子看着有些蛮横。薛峥弯下腰去哄他，季萌萌站着也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是看薛峥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就知道他拿这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半点办法。 这事闹到这个程度，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季萌萌看着来的几个家长，说：“作为老师，我也是不愿意看到孩子被强制转学的。”说着，她看向薛峥：“只是薛一唯的情况太特殊了。他再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我的教学工作和其他孩子的身心健康。薛爸爸如果你还希望孩子在这个班级读的话，这个孩子下了课必须跟我到办公室里，我暂时不能让他跟别的孩子多接触。” 她说完，除薛峥外，其他家长都是一脸认同的点着头。季萌萌不避讳地看着薛峥，等他给她一个答复。 薛峥沉默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发，看向她，说：“我知道了，先让我儿子下课在你办公室待着，先观察一阶段再说......” 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季萌萌觉得已经挺不错了。她劝他，说：“薛爸爸，光我们老师管没用，你这个做家长的，回家一定要严格要求。不要不舍得，孩子教训不坏的。你要是一直让他任性下去，他以后会更无法无天，到时候就管不了了。” 薛峥没回他，但季萌萌知道他这已经算是客气了。换了平常，他肯定会对她来一句：“我的孩子怎么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说三道四的。” 看来今天薛一唯拿剪刀吓唬人的事，把他这个当爸的，吓唬的不轻。 商量好后，其他家长都回去了。放学后，薛峥让司机把孩子先送了回去，单独留下来跟季萌萌谈话。 “季老师，我知道今天我儿子过分了。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别对他动手，他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比起别的孩子性格要敏感很多。我因为对他有愧疚，所以从小到大，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对他动过。” 季萌萌点头，脸上却也露出一丝为难：“薛爸爸，我理解你。但是孩子绝对不能溺爱，今天的事你是没有看到，别说那些孩子了，我这个做大人的都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我今天震慑住他，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要是下次再出这样的事，我不用些手段，怕是镇不住他啊！” 薛峥脸色不好看，看样子像是在挣扎着什么。过了大约两分钟，他终于点了头。 “我明白了季老师，我儿子在学校就多麻烦你了。” 季萌萌刚想点头，却不想他又补了一句：“批评的话可以，但打的话，我希望不到必要的时候，你还是别动手。就算是要动手，也希望你别下太重的手，千万别打脸......” 季萌萌哭笑不得的点头，莫名觉得薛峥有些可爱。 关于改进薛峥对儿子的教育方式，这次总算是跨进了一大步.......这个糊涂爸爸，终于肯稍微放手了。 ☆、第六章 儿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