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莫迪一直觉得自己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无论什么情况中，无论见到什么样的人，都能维持一个基本的淡定，不卑不亢的状态。 与他一样，经常出入国家领导人、国际级宴会后厨的知名主厨并不少，像他一样，经常被名流贵胄们从后厨邀请到宴会中，结交各式名人的，也有一些。 但厨师，尤其是中国的厨师，官本位思想比较严重，而且容易认为自己的职业属于过去的下九流，并不多么值得尊重，很难做到与这些权贵们抬着头，眼对着眼地交际，许多人全程不抬头，又有许多人不断陪笑讨好，甚至卑躬屈膝，形态如同佣人。 莫迪却有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奇怪本性，进退自如，稳重和善，见到主席，总统，哪国国王，在旁人看来，他的姿态虽然谦恭礼貌，但气场也是近乎平等的，仿佛自然带着一种骨气，自然带着一种贵气。 他这样的气场让一些人另眼相看，也让很多人看不惯，但在此处暂且不提。 按理说，路易斯将军虽然是联盟中将，甚至可称星际巨星，影响力大，所立战功大，手中实权大，但莫迪见过的将军有很多，虽然大多数只是点头之交，却也有豪爽者甚至与他称兄道弟，他也相处自然，并不觉得自己被对方压着一头。 然而，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从他第一次见到路易斯起，就隐隐有种不敢直视，不敢靠近，与他身处同一空间，就呼吸困难内心紧张的感觉？好像这位将军在哪里一站，那整个空间中就都是他的巨大压迫感，庞大气场，他无所不在的目光和爆棚的荷尔蒙。 难道果真是因为太帅？因为人气太高？厉害到男女通吃，天怒人怨？ 厨房里，莫迪本以为二人的气场会是渊渟岳峙，现在却发现几乎是剑拔弩张。 他垂着眼慢慢道：“路，路易斯……” “嗯。” 路易斯将军似乎颇为满意，走上前一步，像是想要再靠近莫迪一些。莫迪后背立即贴上冰箱，恨不能变成冰箱上一幅画。 也许是因为，没有一个领导人曾经与他走近到这种程度：进他家，进他厨房，贴到他后面握他手…… 想通这一点，莫迪平静了些，顺势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牛奶：“您是饿了吧，时间仓促，我也不准备了，您先垫垫肚子……” 一关上冰箱门，却见路易斯就站在极近处，两人脸对脸，眼对眼，差点贴在一起，都是一愣。 在窗子透进来的阳光下，莫迪浑身上下有一种柔软、茫然、平和、温雅的气质。 他这样的人十分圆融，给人感觉舒服。而因为不稳定的天赋，出生入死的职业，前线军人经常处于危机四伏的状态中，对于那些安全的，稳定的，可靠的，干净的气息，实际上十分难以抗拒。 路易斯心中一动，竟然产生了一丝近乎软弱的情绪，连忙转过头，正看到菜板上脆生生的胡萝卜丝，莹润细长，看上去就清新爽口。 他刚产生一个想法，旁边李鹤言送的，一直没开过机的小型烹饪机器人忽然亮了起来，刷的拿出筷子，夹了几根胡萝卜丝，利落地伸长手臂，递到了他嘴边。 路易斯下意识看了莫迪一眼，想要礼貌地补一句：我能来点么？ 莫迪却身体先于思考，大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副筷子：“将军！” 喝他泡的茶都能增加好感度，谁知道吃他切的菜安不安全。 “别，别吃生的。”莫迪用精神力指示小机器人放下筷子，“我给您……找点果酱，还是奶酪……” 路易斯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目光深邃难辨。莫迪还没来得及说话，将军浅浅地皱起眉头：“你在隐瞒？” 莫迪心中一惊，还想若无其事地避过去：“我……” “莫迪！”路易斯还是不放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沉吟片刻，几乎用一种探查的目光看着他，沉声说，“为什么？” “不能让我知道，还让杰瑞一起瞒着我……” 莫迪立刻挣脱开，转过身去，声音中有一丝紧绷：“您在说什……” “我无法理解。” 路易斯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按住莫迪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是什么理由？” 路易斯嗓音平静，手劲却很大。 “几乎每天都送东西过来，却不透露是你做的。最近的菜品中注入了大量精神力，你以为，你能通过那一次绑架得知我的精神力，我却记不住你的吗？” “莫迪，”路易斯紧盯着他，“是你吗？” 一瞬间，莫迪以为他终于被发现了，路易斯将军对他多得惊人的好感度，终于要加成了，然后，连带着那一连串“情窦初开”、“心动莫名”、这个那个莫名其妙的玩意……也要一并出现，打乱将军的自主精神能力，打乱自己的生活。 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 系统说过，要有一次，路易斯将军百分百确定烹饪者是莫迪，之前累积的好感度才会加在他身上，显然，哪怕是99.99%也不行。 于是，莫迪身子发紧，面上却不显露：“什么？” 那样子，看上去真的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装傻充愣得浑然天成，清新自然。 路易斯微微皱眉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说得是不是真话，半晌向后退了一步，给了他一点空间：“也许是认错了。”然而，还没等莫迪舒一口气，又淡淡道，“不过至今没尝过莫大厨的手艺，真是遗憾。正巧这周末杰瑞小侄女生日宴，能请你做几道菜，让我们大家享享口福吗？” “蟹肉羹，冬菇蒸金钱蛋，珍珠椰球，龙眼茯神荷叶粥，番茄蟹味菇焗山药……” 他吐字轻缓，一连串说了十几个菜名，全都是这一阵子莫迪给他做过的，说着嘴角浅浅显露笑意，像是识破了对方的小把戏，得逞的愉快。深沉成熟的气场和略微孩子气的行径，融合得恰到好处，显得沉稳而不失趣味。 莫迪一下子窘迫不已。他早知路易斯将军要起疑心，但没想到杰瑞帮他打掩护，打得如此糟糕，竟然令将军起疑到了直接找自己试探的地步。 他想要报答将军，能够做的也只有这样一件事情，又偏偏绝对不能暴露是自己做的，简直心塞。 路易斯终于报完了菜名，抱着胳膊慢悠悠说道：“其中选个一两道就好，都是我……们非常喜欢的菜色。” 莫迪想不出该怎么拒绝，甚至一瞬间想要装病不去，却看路易斯也不知道是说饿了，还是顺手，那小机器人竟然又动起来，夹了一筷子，直接送到了他嘴里。 莫迪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叫道：“将军！”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路易斯咬了一小口，吞了下去，还回味了一下。 不是吧，这就要……暴露了？！ 第30章 宴会开场 莫迪目瞪口呆，等着系统告诉他，路易斯将军的好感度已经全部加成，但等了好半天也没听到，赶紧走过去：“说了您不要吃生的！” 大概是做了一件对方不允许的事情，路易斯显得心情不错，他虽然性格沉稳，但也不是死气沉沉，在熟悉的人面前并不是如同在外，要冷硬如大理石雕塑，时不时还是透着点人气儿的。 此时，他虽然还是不动声色，但眉梢眼角都显得轻松愉快，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用尊称。” 可是，不等莫迪回答，路易斯将军身子猛地一震，同时，莫迪脑海中响起系统欢脱的声音：“您的美食‘清切胡萝卜丝’增加路易斯将军好感度＋20！” ——清切胡萝卜丝？！ 莫迪一下紧张，心想这也能算一个菜？！ 却听系统踌躇片刻，接着说：“可惜量实在太少，之前累积的好感度没有全部加成，只加了……” 然而，莫迪没心再听系统解说，路易斯将军像是忽然冲动，一下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带到自己身前，而后用力扳住他的下巴，嘴唇凑到他嘴唇边，将将离着五公分猛地停下，差一点就要贴上！ 一时间，两个人维持着差一点就要亲上的姿势，霎时间呼吸都急促起来，眼中映着对方的面孔，都惊愕不已。 路易斯僵硬片刻，一下子放开他，向后快速退了几步，震惊地来回看着他的双眼，而后微微皱眉，垂下眼，低低留下一句“抱歉”，就闪身越过他，大步走出厨房。 莫迪背靠在冰箱上，回不过神，系统怯怯道：“量太少，累积的好感度只加了20%，还有80%……” 客厅里传来将军说自己有事先走的声音，而后是关门声，过了一会，杰瑞啃着一根黄瓜走进来：“你俩怎么了，我哥怎么脸色冷冰冰的，慌慌张张的？” 莫迪一瞬间像是有些头痛，又像不甘心、懊恼、烦闷不已。 他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这该……怎么办？ 门外。 路易斯大步走出来，精神力猛地爆发，外面停着的悬浮汽车车门碰得弹开，在他坐进去后又咣叽一声砸上，整个车身都是一震！ 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冲动？！他是想做什么，想要亲莫迪？！ ……为什么？！ 车窗上都是黑色的遮光材料，昏暗宽敞的车厢中，路易斯觉得自己心跳不已，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不喜欢难以控制的情绪，到最近离开前线之前，从来没清闲过半天以上，没有过任何恋爱一类的经验，但他暂时还能冷静下来，能够思考，应当就能够试着理解。 半晌，他略带疑惑，沉吟，试探地摸了一下嘴唇。 他最近好像确实总是想靠近莫迪，还时常有些很不像他所为的冲动。今天来到莫迪家，其实也是有意为之，但刚才的行为绝对有些太过冲动，也许，不，肯定吓到对方了。 胸腔中有一种酥麻中带着疼痛的感觉，有些像激动，又有些像恐惧。心跳得很快，呼吸很快，血液恐怕也流得很快，身上有点燥热，喉咙也十分干涩。 也许，他是时候该好好考虑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了。 接下来的三天，莫迪仍然照常跟杰瑞去食材展览会学习，只有一天，莫飞要参加测试，两人便陪着孩子一起去第一军小。 测试程序十分繁杂，有几个甚至十分艰难，但莫飞这孩子很有精神力天赋，竟然也还有点极其稚嫩的拳脚功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学的。更重要的是，他有股劲儿——科学一点讲，就是不仅有智商，有情商，还有逆商：不怕困难，不怕失败，越挫越勇。 莫迪看得紧张不已，热血沸腾，就像当年看中国队参加奥运会，而且那感觉还是自己儿子在参加比赛。看到最后，几乎要热泪盈眶，又进一步感受到所谓父爱这回事，一遍感怀自己再也见不到的亲人，一边深觉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莫飞这个儿子太过幸运，太过幸福。 同时，由于几天前的意外，他对路易斯将军的愧疚心情也与日俱增，下意识不想去参加杰瑞侄女的生日宴，但耐不住对方软磨硬泡，何况杰瑞也帮了他许多，不可能这么不给面子，只得无奈前往。 生日宴在星期六晚上，这位小侄女，是杰瑞亲大哥的女儿，这位大哥现任财政部高级官员，家里的庄园在很远的郊区。杰瑞跟莫迪住得近，太阳刚落山就将二人接走。 安保措施极其严密，华丽的大门缓缓敞开，还隔着几十米才到古典的大别墅，别墅内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占地巨大的院子里的植被堪称树林，静谧典雅，华美灿烂。 这个时代人类的领土广大，但首都仍然寸土寸金，即便这座庄园几乎是在山里，也仍然能够显示主人的雄厚实力。 莫迪还算比较见过世面的，过去一个人占一个山头的土豪都见过不少，只觉得主人品味极佳，莫飞则发出一声惊叹。 过去莫迪和艾琳顶多算是生活比较优渥，能够在首都买下一百多平的高层公寓，但在这座庄园面前，实在是无法比拟。 对于杰瑞大哥这个级别的官员而言，开办生日宴会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女儿，更重要的，是为了给上流社会人士提供一个场地结交。因此，前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政界大佬，商界巨鳄，艺界大咖……每个人都带有明显的气场，霸气也好，贵气也罢，广阔豪华的宴会厅中，星光璀璨，闪耀非凡。 杰瑞像是什么人都认识，如同一条入了海的鱼，风流优雅，精明狡黠，见到谁都谈笑风生，简直犹如在万花丛中走，花见花开，人见人爱。 莫迪跟着他进来，自然也颇受瞩目，再介绍了李大师的名头，更是顺利融入了圈子内。 这时，就可以看见李家大致的人际关系。 政界人士也会与他交谈，礼貌而尊重，但不至于热络；商界人士则对他很感兴趣，谈起了李家的美食商业帝国，显然连带对莫迪也比较重视；科学界人士对李家的厨艺机器人还能说上几句，再多就没什么可聊；艺界人士对他最为热络，李鹤言做得好几个美食节目都非常受欢迎，现在美食竞技节目，更是如同地球时代的歌曲选秀节目一样，火得要命，莫迪走了一圈下来，便携式光脑里就多记了起码几十个号码。 杰瑞去帮着大哥接待客人，最终，莫迪遇见了几个之前跟李鹤言一起出席宴会时，认识的业内人士，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莫迪听得多说得少，讲话又温文尔雅，比较有水平，几人气氛颇为不错，有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莫飞则受到了下至八岁，上至一百二十八岁的女性的欢迎，无形中给莫迪增加了许多人气和人脉。而且莫迪英俊儒雅，气质很好，也有女士过来，想要摸清莫迪的背景，若有若无地撩拨，莫迪抱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过分的原则，交流也颇为顺畅，使得女士们对他印象不错，记住了他这个人。 这时，不远处跟军部的人聊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到莫迪，心下立即一惊。 那人正是约克逊，他带着艾琳一起前来赴宴。约克逊的父亲是联盟中将，单论军职，是与路易斯将军平起平坐的，他本人现任中校，马上就要升迁，艾琳借了他的光，也要升任少校。 世家子弟，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是如虎归林，约克逊正春风得意，却看见已经被自己打压倒泥土中的莫迪，居然也在这样上流社会的聚会中，而且还身着名贵西装，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与男士品酒，与名媛谈笑，整个人看上去与环境十分融洽，不禁大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