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和亚伦小时候活泼好动相比，苔米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那个时候，他们以为，女儿只是性格内向，腼腆不爱说话。 从电影院里出来到家的这一路，霍恩先生恍恍惚惚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比如当年他和伊洛娜打算将苔米送到那所学费昂贵的私立美术学校时，他们的小苔米曾拽着他的手，哭着对他说，她不想去那里。 他的小苔米哭得眼睛都红了，声音是那么的可怜，“爸爸，我不要去那里，我不要去那个学校上学，我不喜欢画画，别让我去，我不想去。” 后来亚伦也跑过来，一同求情，“爸爸，别把妹妹送走，她不想去那里，别让她去。” 他没有理会孩子们的请求，毅然决然地将她送到了那所全封闭美术学校。 后来苔米被学校劝退，语言表达能力更差了，表情也变得呆滞起来，她常常坐在一个地方一言不发就是一整天，他和伊洛娜带她去医院，苔米被查出来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 女儿所有异于普通孩子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是他们却不愿意接受，他们可爱的小苔米，怎么可能是精神病患者？ 那个时候伊洛娜怀着孩子，要照顾亚伦，还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他们想到送走苔米，他们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苔米需要更专业的治疗。 他恍惚记得那天，苔米抓着他和伊洛娜的手抓的很紧，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不肯松开，亚伦一直在哭，抱着苔米不放手。 他说，“爸爸，妈妈，我求你，我求你们，不要把妹妹送走，我不要和妹妹分开，我求你们，不要把她送乡下，求求你们。” 小苔米什么话都没说，因为她已经不会说话。 后来的后来，他和伊洛娜把亚伦强行拽走，将小苔米一个人留在乡下。 苔米在米兰达那呆了许多年，霍恩先生还记得小儿子安德烈和姐姐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安德烈已经四岁，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十分惊诧：“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吃早饭？” 那天下去苔米就跟着米兰达回乡下去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再回来。 伊洛娜想女儿，于是，他们有了小女儿丽莎。 再后来，苔米嫁人了。 同住巴黎，却很少回家。 霍恩先生沉默了，良久，他对已经稍微平复下来心情的妻子说，“只是一部电影而已，不要再想了。” 伊洛娜捂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 “狄奥，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 霍恩先生搂住妻子，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说：我也是。 `(*n_n*)′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漂亮男孩》。 《漂亮男孩》在各个国家陆续公映后，引起的话题度远超同水平票房影片。 有人对这部影片大加赞赏，认为导演塔玛拉·霍恩所塑造的少女温蒂追逐爱情时表现的自卑、猜忌、偏执、疯狂、绝望淋漓尽致浑然天成。 有人则认为，这部影片的剧情夸张扭曲到毫无逻辑，一个中学生竟然因爱生恨，将她喜欢的男生杀掉处理后，竟然装作若无其事和同学们一同寻找，一起讨论男孩失踪的原因。 这部电影出现的所有角色都是弱智，因为至始至终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杀人犯就在身边！ 不过，更多的观众并非在评价电影的好坏，而是单纯的讨论电影情节。 一位叫卡斯帕的网友在bbs发帖表示已经看过这部电影，评价道：【“画面很美，音乐很棒，看完之后一点都没觉得吓人，只是有些意外，不过晚上，我回想起剧情突然有些害怕，谁能告诉我，罗杰夫的尸体藏哪了？”】 同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纷纷发帖，“应该是找什么地方埋了吧”、“烧了也有可能”…… 在这些回帖里，最引人注目地是一个和男主角罗杰夫同名的男生，他是这样回复楼主的，“我们导师看过电影后猜测，那个男生的尸体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是被女主角被吃了！” 男生发表完又打了一个补丁，说自己的导师是心理学博士。 而一位名叫“尤金”的网友则在和女朋友一同看完电影后，担忧地表示，【“女朋友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并表示完全理解女主温蒂的感受，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称赞导演，上帝啊，我好害怕，她会把我杀了吗？”】 和这位网友对应的是，另一个叫“含羞草”的女生的发帖，她自称很能理解女主角的感情，因为有的时候她也想将男朋友杀了，那样男朋友就永远不会劈腿了。 八卦杂志这样调侃《漂亮男孩》，“……蠢蠢欲动的男孩子，最近一段时间，请尽量带你的女朋友远离电影院，做不到也千万不要带她去看塔玛拉·霍恩执导的新片《漂亮男孩》，若错误已经不能挽回，看完电影后，请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她对片中人物的看法，若你的女朋友认为女主角温蒂不可理喻，是个三观不正的疯子，幸运的男孩，你是安全的；若她对女主角温蒂大加称赞并表示感同身受，真是太不幸了，男孩，请管好下半身，时刻保持警惕，因为杀手就在身边！” 不要说素不相识的网友，就连认识苔米和雷蒙德的人，也对电影有不同的看法。 雷蒙德的妈妈，另一位培根太太，在英国看过电影首映后，就无比担忧地给儿子打去电话，“雷蒙德，你是不是劈腿被苔米看到了，要不然她为什么会拍出那样一部电影？你知道吗，我看完电影后非常担心你，你和苔米过得还好吗？” 其实培根太太更想问儿子的是，雷蒙德，你还安全吗？ 雷蒙德哭笑不得，“妈妈，我们过的很好，只是一部电影而已，我和苔米感情没有任何问题，不要去看那些胡说八道的八卦小报，苔米是我的妻子，我们的感情很牢固，我们过得很好，我现在很幸福，苔米还给了我很多零花钱。” “啊，你怎么可以从苔米那里拿零花钱，真是太不像话了，你是男人，怎么可以拿女人的钱，简直过分，你要有担当一些！”培根太太的注意力果然被儿子给转走了。 直到挂电话之前，培根太太还在一直教训儿子，苔米很辛苦，不要总是欺负她，至于别的，儿子有数，她需要的是祝福，而不是在儿子面前嘀咕儿媳的坏话。 雷蒙德被自己的母亲训得灰头土脸，挂断电话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n_n*)′ 接到亲人电话的，显然不止雷蒙德一个人，亚伦也给妹妹苔米打过去一个电话。 很多时候亚伦都很迟钝，但他不傻。 他清楚的记得父母出门时还开开心心，热切地讨论电影内容，妈妈还特别兴奋地表示自己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看过任何惊悚片了，可是回来的时候，父母的表情全变了，直到现在，家里的气氛还怪怪的。 亚伦觉得这件事太蹊跷，直觉告诉他，并不是父母在来去电影院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而是来自电影本身，于是亚伦抽了一个时间，也去看了电影。 虽然去看苔米的电影原本就在亚伦的计划内，但他最初想要和别人一同去看的。 看完电影后，亚伦找到了父母最近一段时间精神恍惚的原因。 电影里，有太多太多苔米本人的影子了。 于是在这通电话里，亚伦忍不住向苔米问出了一个压在他心底十多年的问题：“苔米，你怪他们吗？” 电话那边，苔米沉默了好长时间，久到亚伦几乎认为妹妹放下了电话，根本不再电话旁。 “嗯，”苔米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劝过我自己，不要再想了，他们是有苦衷的，那个时候，把我送走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没有办法，而且我到了乡下生活的很好，米兰达对我非常好，所有人都喜欢我，我应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要向前看，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一个我爱的的也爱我的丈夫，上帝已经在补偿我了，我现在很幸福，但是亚伦，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我想我需要时间……” 亚伦听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再劝苔米原谅他们的父母，就像苔米说的，她需要时间，时间冲淡一切，治愈所有心灵的伤痛，事实上，不要说苔米，就连他也难以释怀，“苔米，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有去找过你。” 苔米一愣，握着电话的手一紧。 “这件事我一直没有说，是因为我怕你会笑话我，我也是很爱面子的，希望在妹妹心中，永远是一个高大的哥哥，那年，我曾经逃课，顺着记忆想要跑到外婆那找你，我跑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外婆那，我跑了很久，在田里睡着了，等爸爸找到我的时候，我在发烧，其实差一点我就成功了，我已经在村子附近了，苔米，我发誓，我从未丢下过你，你也从来不是一个人……” “亚伦……”苔米眼睛热热地。 米兰达曾告诉过她，她的妈妈伊洛娜因为怀孕时知道女儿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一直非常自责，精神几度崩溃，安德烈可以平安出生几乎是个奇迹，因为在母体里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安德烈小时候抵抗力很差，几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她只是很难释怀，为什么权衡利弊后，被丢下的那个人，是我？ “除了这件事，你还要向米兰达道歉，我想我们的外婆，是不会希望你把她描述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电话里，亚伦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n_n*)′ 作为一部正在影院公映电影的导演，电影公司是不会容许苔米坐在家里喝喝茶看看报，只等着票房从天而降，然后躺在床上点钞票。 不要说电影公司不同意，就连苔米的经纪人勒布朗也不同意。 无论她私人生活发生了什么，工作就是工作。 为自己的作品宣传，是每个导演义不容辞的责任。 于是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苔米频频向学校请假，当然，院方对此也是完全理解。 毕竟霍恩同学做的是正事儿，虽然老师们都清楚霍恩的水平，和学校教育本身没有特别多的关系，但她本人确实是无形间给学校打了个广告。 甚至任课老师也非常骄傲，我是“甜心导演”塔玛拉·霍恩的老师！ 勒布朗为苔米安排的行程非常满，基本上只要电影公映的地区，电影放映期间，苔米都要跑一圈。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如此密集的坐飞机。 也是她除新婚蜜月外，第一次去这么多不同的国家。 对此苔米倒是没有特别大的感觉，生活中她不是一个想法特别多的人，也很少会胡思乱想，阿斯伯格综合征临床表现之一，兴趣爱好局限特殊。 唯一让她不太高兴的是，她要和雷蒙德分开。 雷蒙德最近陷入创作瓶颈，他似乎在写新书，但是在某个情节上卡住了，他也很想陪苔米，但是新书对他很重要，苔米也是创作者，所以很能明白这种感受，于是决定让雷蒙德在家里搞创作，夫妻俩暂时分开。 没有雷蒙德在的日子很不好，从清晨睁开眼的第一秒，苔米就不开心。 她需要做一些让她自己开心的事儿，来缓解糟糕的情绪。 于是，所有和她同行的幕后工作者以及影片主演都惊呆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工作狂，无论在何种地点，塔玛拉·霍恩导演总能拿出笔记本或是一张纸、一支笔，不是写剧本，就是在画分镜。 工作，就是苔米为自己找到的，能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 “我服了，真真正正的服了，太厉害了，怪不得她是片场雷厉风行的大导演，我却是被她训的苦哈哈鞍前马后的小跟班。”一直憧憬做导演、却一直被霍恩导演压得死死的阿奴克·杜瓦尔在飞机上和摄影师弗朗索瓦·布尔维尔咬耳朵。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结束了欧洲的宣传，即将开始的，是亚洲宣传站。 这班飞机的目的地是日本，《漂亮男孩》剧组即将在日本开展为期两天的宣传，日本富士电视台还邀请导演做节目，不过被霍恩无情的拒绝掉了。 因为她已经答应一个会法语的日本导演的邀请，前往对方的剧组探班。 对于苔米来说，和一个导演的对话，比听一个主持人叨叨废话有意思多了。 法国到日本，飞机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连日来的忙碌，让每个人都精神萎靡不振，这群人中，唯一没有受旅途劳累所影响的似乎只有苔米。 因为苔米始终处于一个在别人眼中精神抖擞的工作状态。 “她还不到二十岁，要这样一直工作下去吗，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她丈夫不制止她吗？身体受得了吗？”粗剪辑里，“死无全尸”的漂亮男孩雷欧·莫尼耶也加入了“咬耳朵”的行列，同助导一起八卦他们的导演。 布尔维尔看着从上飞机就没停下来工作的导演，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就是因为培根先生不在才会这样，霍恩应该也很紧张，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工作说不定是解压。” 这番话引得杜瓦尔和莫尼耶连连点头，年轻的摄影师布尔维尔有点尴尬，他是胡诌的他会说吗？ `(*n_n*)′ 此次亚洲之行，在上飞机前，经纪人勒布朗就向大家打了一个预防针，“我们的电影是小众，关注的人恐怕不会太多，下机场时，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无论多少也要保持笑容。” 下了机场，大家惊讶地发现，勒布朗先生说错了！ 因为有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这些黑黑压压举着花花绿绿牌子的人，全是来欢迎他们的吗？ 他们在日本竟然这么红？这得好几百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