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苏姥姥依旧整日里念叨学费的压力，母亲忙于工厂改制，生活日复一日，只有苏小沐知道，自己是有变化的，她变得更加安静，整日沉浸在书本知识的海洋。她在心里偷偷许下一个愿望，不是要考上一所大学，而是要考上一所重点大学，给妈妈和姥姥争气！ 开学前一天，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苏小沐的家门口。 他似乎等了许久，让苏小沐觉得诧异，又隐隐有些兴奋。她对于穆宇琛的感觉，总是很特别。她假装没看到他，从他的眼前走过。 穆宇琛抬起头，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挺拔的身姿从远处看像是大人，棱角分明的脸庞褪去了属于男孩的青涩。 “苏小沐！”他皱着眉头，喊道。 苏小沐骄傲的抬起下巴，眼神冷漠，淡淡道：“有事？” 穆宇琛眯着眼睛，似乎是极其诧异苏小沐的态度，略显不快的抿着嘴唇，说：“我来给你送书，报到的时候你没去，新学期的书本还留在我这里。” 苏小沐愣了一会，心底染上莫名的失望，她还以为穆宇琛是来特意找她的。 不过想想也觉得可笑，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能来找她做什么。 “哦，谢谢班长。”她收起了好像孔雀似的张扬，慢慢的走了过来。 穆宇琛将袋子放在她的手上，她刚要去接，他又故意拿了起来。苏小沐抬头瞪他，却发现穆宇琛居然在笑，他的嘴唇扬起，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泛着光。 “这么冷的天，你就不请特意来给你送书的同学进去喝口热水吗？我可是呆了快一个小时了。” 苏小沐一把抢过他的袋子，嘲笑道：“你呆子呀，不会敲门？” 穆宇琛扬眉，使劲敲了敲大门，说：“你听的见？” 苏小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他们家有个小院子，一般情况下斯文的敲门声确实听不到：“那你还不赶紧进来！” 穆宇琛跟着她走进了外屋，姥姥热情的招待着他，苏小沐望着他们畅快的聊天，觉得好嫉妒，姥姥平时可不会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穆宇琛不客气的翻看放在桌子上的寒假作业，拿起笔标注起来。 苏小沐一把抢过他的笔，穆宇琛没有松手。 她两只手攥住穆宇琛的手，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说：“你干什么！” 两个人皮肤的冰凉碰触让苏小沐紧张了一下，她急忙又扔掉了手中的笔。 “我帮你看下作业。”穆宇琛的语气冷静平淡，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小沐死死的盯着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问了一句：“你对每个需要帮助的同学都这样吗？” 穆宇琛怔了片刻，摇了摇头，沉静道：“不会。” “那……”苏小沐紧张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穆宇琛低下头，淡淡道：“你的字太难看了。” “……” 苏小沐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怒道：“你还是去帮其他人吧。” 穆宇琛沉默了一会，看着苏小沐愤怒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小沐盯着眼前略显陌生的穆宇琛，两只手攥的死死的，实在拿他没办法。 姥姥从院子里走进来，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是啊，年轻多好，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 ☆、第11章 文化祭 穆宇琛回到家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他望着家里敞亮的客厅回想起苏小沐家昏暗的平房，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穆妈妈此时正在院子里招待老同学薛影。薛影的女儿是穆宇琛的青梅竹马，高一三班的宣传委员，秦雨晴。 穆妈妈拉着薛影的手，说：“你们家雨晴真是越来越漂亮，将来和我们家宇琛一起考清华吧。” 秦雨晴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够聪明，打算学文。可能会考北大医学系。” 薛影看着出落成大姑娘似的女儿，笑道：“她要是有你家宇琛一半的聪明，我就不用操心。秦家世代学医，她爸爸还指望她女承父业呢。” 穆妈妈想起优秀的儿子，心里很是骄傲，她抬眼看了下钟表，蹙眉道：“这孩子，我今天还跟他说有客人来，居然还跑出去，说是给什么同学送书。” “宇琛不错啦。穆大哥连着几年考评都是优，你还有什么不知足。”薛影劝着。 穆宇琛的父亲穆振民是区教育局局长，这位置做了好几年，已经最近得到消息要先调到外地历练些时日，日后回京才有机会升职。 穆妈妈扬起唇角轻笑。 秦雨晴垂下眼眸，看向玻璃窗外明媚的阳光，神情恍惚。所谓什么同学，应该就是苏小沐吧。她还记得，那天报到的时候，原本孙嘉琪提到过要帮苏小沐领课本，穆宇琛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略过她。要说穆宇琛对苏小沐没什么特殊关照，秦雨晴是不相信的。 “妈，我回来了。”穆宇琛的声音低沉平淡，脸上的表情却不同于以往，洋溢着一抹属于青春的明亮。 秦雨晴扭头过去，入眼的男生正在摘掉脖子上的微波，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脸颊。穆宇琛的容貌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连侧脸都是令人脸红心跳。 秦雨晴几乎是会走路时就认识穆宇琛，她一直以他为目标努力的提高自己，可是，现在她却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 穆妈妈和秦妈妈聊的投机，秦雨晴便随着穆宇琛进入了他的房间。 穆宇琛一愣，便打开床脚的台灯，开始翻书。 秦雨晴靠着穆宇琛的书桌，右手轻轻抚摸过一排排名著，忽然开口：“我听说苏小沐的母亲未婚生子，家庭贫困，所以你才特意照顾她的，对吗？” 穆宇琛被问的怔住，目光沉了一下，没有应声。 “穆叔叔要升职就要去省外历练，怕是明年会离开北京。我爸爸提生成副院长的调令下来了，他将是医院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副院长。有时候我看到他们，就会想，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不应该仅仅局限于考上清华，或者北大吧。” 秦雨晴垂下眼帘，诉说着遥远的将来，她不过是想让穆宇琛明白，苏小沐对于他们就好像火星和地球，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穆宇琛打开一本书，仿佛没听见似的沉默不语。 秦雨晴也不再多说，坐在窗台边安静的看书。 良久，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你想的太多了。” 秦雨晴凝望着穆宇琛那双异常冷漠的目光，扭开了头。 高一第二学期，苏小沐的成绩如同井喷一般，考进了年纪前一百名。其中数学成绩全班第二，仅次于穆宇琛。李老师建议她高二分班选择理科，然后冲击学校的实验班。 苏小沐对这个建议不敢相信…… 实验班！这对于一年前的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徐伊伊的成绩不知道因为什么有些下滑，跌出了年级前五十名，但是她似乎完全不在意，经常踩着下课铃声回家，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许嘉琪不管如何努力，依旧徘徊在班里后十名，她决定弃理从文，这意味着年底她将离开三班，离开苏小沐。 寒假期间，骆安随学校篮球队参加了区里两场友谊赛，顿时名声大震。他帅气阳光，技术出众，被区里领导看重代表东城区参加北京市的夏季高中联赛。 穆宇琛虽然奥数拿了名次，也很出名，可是这是仅限于校领导之间。骆安则不同，篮球比赛观众群体很广泛，这下子连外区的人都知道一中有个新生打篮球特别棒。模样还特别漂亮，长得像是灌篮少年里面的流川枫。 每次骆安出现在操场上打球，顿时会变得人声鼎沸，很多女孩子围着场地边上喊防守，连二层都可以听得到。可是骆安在乎的徐伊伊，从来不去看他打球。反倒是许嘉琪，每场必到，她和骆安关系越来越好，好像哥们。 期中考试以后，红五月文化祭即将来临。其中有一项歌咏比赛，秦雨晴不待见苏小沐，借口为了保持队形好看，不可能全部人员入选，就把她排除在外。 苏小沐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她更关心年底的分班考试能取得多少分。 下课后，穆宇琛突然从身后唤她：“苏小沐，放学等我一下。” 苏小沐浑身一僵，这还是第一次，穆宇琛在同学们主动喊她说话。 她的脑袋里嗡嗡嗡的响着，虽然周围并没有人看她，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关注到这件事情的也只有总是盯着穆宇琛的秦雨晴，还有本来打算约苏小沐的骆安。 骆安大长腿一跨，坐下来，双手放在桌子上支着，说：“苏小沐，我也找你有话讲。” 苏小沐抬起眼，眼神流露出一丝慌乱。 骆安看在眼里，不屑的冷哼一声，说：“倒是没想到你还真能和穆宇琛说上话。” 苏小沐皱起眉头，她十分不喜欢骆安满是嘲讽的口气，道：“有事儿吗？” 骆安把玩着她的圆珠笔，定定的看着她，仿若是在赌气似的，说：“边走边说。” 苏小沐顿时无语，这家伙明明听到穆宇琛寻她有事情，居然还要让她走？ 苏小沐犹豫片刻，垂下眼眸道：“穆宇琛让我留下说事情。你要么等我一下，要么改日再说。” 骆安蹙眉，冷笑道：“呵呵，这就是你对待好朋友的态度吗？” 苏小沐望着他冷峻的脸颊，无法理解道：“是穆宇琛先找我有事儿，我总不能明明答应下来却又和你先离开吧。” “有什么不可以？你和穆宇琛是朋友吗？”骆安扬起下巴，忽的放低声音说：“你分明就是喜欢上了穆宇琛是不是。所以他一叫你，你就必须出现。至于我，或者伊伊又算什么。” 苏小沐觉得骆安越来越难以理喻，道：“这和伊伊又有什么关系。” “你期中考试成绩不错，没发现伊伊掉队了吗？她从初一到现在，第一次跌出了年级前五十名。你身为她的好朋友，难道不该问问？” 苏小沐一怔，她或许确实该找徐伊伊谈一下。 “苏小沐，你真自私。”骆安高调的给她扣下一个大帽子，转身离去，气的苏小沐面红耳赤，胸口处堵死了。她怎么就自私了！徐伊伊成绩下降又不是她的错，她又不是故意不和骆安走。穆宇琛刚刚特意让她等一下，总不能故意离开吧！ 苏小沐情绪极差，她低下头看了会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没一会穆宇琛走过来，道：“苏小沐，你想不想参加文化祭的话剧表演。” “我？”苏小沐愣了片刻，说：“不成，我怕耽误期末的分班考试。” 穆宇琛笑了一下，道：“就是看你如此努力，我才把这个名额留给你。” “名额？”苏小沐一头雾水。 “是英语话剧。你可以借此机会练习下口语。而且有机会去区里参赛的……” “英语……”苏小沐脸颊不由得红了一下，她可以吗？ “其实你现在单词背的够多了，关键是语感太差，不如借此实践一下。而且我觉得这个角色气质很适合你，所以才会来问你。” 苏小沐咬住下唇，望着穆宇琛满是鼓励的清澈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道：“什么剧。” 穆宇琛看着她，一字字道：“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 苏小沐愣住，目光灼灼的看向穆宇琛。 《简爱》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小说，女主人公简爱的身世同她很像，都是贫苦人家。但是简爱比她还要可怜，从小寄养在舅舅家里，过着造人歧视虐待的生活。由于同舅母的抗争，最终被送往孤儿院，然后又遇到了伪君子院长，长期忍受精神和身体上的摧残。 但是，她人格完整，性格坚毅，如同野草从不看低自己，始终仰着头迎向朝阳。即便是在爱情里，也不会因为出身低微而妥协。她贫穷、低微、不漂亮、甚至身材矮小，却浑身充满能量，追求平等和尊严。她可以为了爱情不畏惧身份的差距穿上婚纱，也可以为了尊严毫不犹豫的放弃婚姻。她很勇敢，相信努力的人生，不会臣服于谁。 良久，苏小沐问他，道：“你想让我演谁。” 穆宇琛笑了，轻声道：“女主人公，简爱。” 苏小沐也笑了，她不过是想再次确认一下。整个教室空无一人，穆宇琛站在她的旁边，弯曲的食指十分修长，轻轻的敲打着桌角，发出咚咚的响声。